梁薇眼神空灵起来,睫毛微微翕动,瞳孔迎着窗外的灯火,她看着前路,像是望向回忆。
“十多年前……将近二十年前了,你去北京上大学了,陈盈留在了H市,她经常找我,喝奶茶逛街什么的。”漫长的故事是最好的镇定剂,梁薇讲起故事,声音自然沉稳,脸上的肌肉恢复了优雅的形状。
“后来好像是放长假,国庆节吧,她去了趟北京,是去找你的。”梁薇边说边看向我。
我点头。
“回来之后她特高兴,浑身都是甜蜜的味道。我预感不好。这么多年了,我没别的本事,但看透了男女这点事。她那么高兴,一定是被你操爽了。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得越来劲,分开之后心里就越痒痒。我和她说,断了吧,在本市找一个,别总往北京跑了。”梁薇说完,我心里一紧,想陈盈如果听了梁薇的劝告,现在的我们会是什么样子?
“小盈没听我的话,还是总去北京找你,回H市之后也总是抱着手机。她们学校不少男生追她,她全不理睬。我问她,李祥为什么不回H市找你,偏要你去北京,别是他在北京另有新欢。可她根本不往这方面想。”梁薇说得气喘起来。
车在高架桥上面飞驰,S7的引擎低吼着。
高架桥下面划过居民楼密集的光点,每一个光点背后都是一长串的故事。
我们在一路西行,快到西山园了,我想。
“出事的时候是大三那年。我当时正在KTV里和一帮朋友一起唱歌,接到陈盈电话,她在电话里只是哭,我问不出一二,就让她来KTV找我。她进了包房就往我怀里扑,趴我身上哭得缩成一团。”听到这里我心头一紧,这应该是赵蕙把我和陈盈捉奸在床的那次,陈盈见我去追赵蕙,就消失了,想来是直接回了H市。
我压抑住喉咙里的酸涩味道,说“你接着讲。”
梁薇看了我一眼,接着说:“我当时问陈盈,出了什么事儿,她也不答。等她哭了一阵起来,看见茶几上剩了半瓶酒,我记得是威士忌,她说想喝。我当时脑子也懵了,没拦住她,她倒了一整杯,一口气干下去了。小盈之前可是一杯啤酒就会醉的人,一杯烈酒喝下去,很快就晕了。我们几个抬她出去,到酒店开了个房间,给她安顿下来,我陪她睡了一晚。”梁薇说到这里眼睛里有些湿润,眼角闪起了光。
“我记得那天陈盈穿着裙子,当时一起唱歌的有个朋友,叫老关,帮我抬她的时候手就不老实,在她裙子里摸索来摸索去,我回去还跟老关生气来着。”
“那个老关是什么人?”即便是现在的情形,听到陈盈被猥亵,我还是觉得热血上涌。
“我男朋友的哥们儿,当时三十来岁,家里是在Q市开煤矿的。老婆孩子都在Q市,他自己在H市逍遥,玩过不少女学生。”Q市是我家乡省份的煤炭重镇,挖煤导致整个城市凹陷成了一个大坑。
煤老板们的公子们纷纷住到省城H市,他们带来了豪华会所,保时捷车行以及大学周边的公寓。
H市的女大学生成了他们的生活必需品。
“接着讲陈盈的事。”我大概能猜到后面的剧情,心中悲戚,不忍卒听。
但梁薇平静地讲了下去:
“后来陈盈和我联系越来越少,一两个月才约在一起吃个火锅逛逛街之类的,我当时没察觉到什么。后来有一次,我想找陈盈逛街,她电话打不通,我就去她宿舍找她。我知道一条穿过她们校园的近路,全是树,没什么人。我走着走着就看见老关那辆车了,白色奔驰大G,挺显眼的。我看车里有人,发现是老关,闭着眼睛,脸上哭不像哭笑不像笑,一会儿挡风玻璃底下钻出个脑袋。我当时都没反应过来,盯着看了挺长时间才发现是陈盈,嘴上粘着白浆。”
听到这里,我闭上眼睛,耳朵里灌满了发动机的轰鸣、悠远的风声和自己粗重的呼吸。
梁薇的叙述很详细,详细得像是刀子插进肉里。
我知道她在用这样毫无必要的细致叙述报复我。
想要威胁到梁薇,我需要准备一把枪,把子弹压上膛,谋划好时机路线,而她只需要说出“嘴上粘着白浆”六个轻飘飘的字,就击垮了我。
我安静地瘫软在座位里,脑子空白了几秒。
外面响起了警笛声,我突然清醒起来,看向窗外,看着远处的红蓝灯光,确定那辆警车和我们无关。
我摇摇脑袋,告诫自己,今晚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强打起精神,问:“他们怎么好上的?”。
“老关在KTV第一次见到陈盈就动了心思,然后借我手机时查到了陈盈的电话。发了几条短信,俩人就好上了。陈盈当时很脆弱,老关趁虚而入。”梁薇淡淡地说。
我的胃绞痛起来。
“后来陈盈和我渐渐疏远了,我从H市几个公子哥儿的嘴里能听到关于她的只言片语,据说她和老关分手了,跟了H市里的一个高官。”梁薇说着,面色寒凉。
我看着窗外逐渐稀疏起来的楼房,隐约露出楼宇间黄色的树。
秋去冬来,北京最好的季节行将离去。
“后来陈盈怎么来北京了?”我压抑住胸腔里的一团火焰,颤声问。
“一开始我也不知道。等到我跟着你来北京之后,过了一年多,一天有人敲我房门,我开门,门外是个妆容精致的少女,仔细看才发现是陈盈。我又惊又喜,抱着她喜极而泣,问她怎么找到我的,她说是杜成告诉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