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恒静静地躺在卧榻之上,如同睡过去一样。
脸色略显灰败,唇角隐隐悬挂着一丝黑色的血痕,裸露在锦背外边的大手骨节突兀,柔软无力,在大红锦被的衬托下,倍显一股妖异的苍白。
几乎不用仔细查验,杨四已知温恒的死因是中了剧毒,而且还是那种发作猛烈、几无药救的封喉剧毒。
房内乱哄哄地挤满了人群,仆役、丫鬟和负责保护温恒的守卫们胆战心惊地站在卧房门口,一个个灰头土脸如丧考妣。
他们倒不是为了温恒的死而伤心,而是担心温师仲在痛失爱子的情况下迁怒于他们头上,死罪或者可免,但一番皮肉之苦是肯定逃不脱了。
杨四暗地里摇了摇头。
真他妈的都是些蠢材,连保护死亡第一现场的基本常识都没有!
其实只要在刚发现温恒死亡的第一时间便立刻封锁这间房间,严禁闲人靠近,然后将这里所有的人都分别拘禁起来,一个个盘查。
这样一来,必然可以找到一点凶手的蛛丝马迹,对破案大有裨益。
可是,这帮蠢材都干了些什么?
房间里人如潮涌,屋内物品弄得凌乱不堪,温恒明显是被人擡到床上并盖上了被子……就算是有什么线索,也被这帮蠢材搅乱了。
在这种情况下去寻找凶手,简直和大海捞针没什么区别。
当然,无论是自己还是温师仲的心中都十分明白,不管凶手是谁,都只是幕后主谋手中的杀人工具,而这个幕后主谋有九成九是温玄,之所以要抓凶手,为的也是要一个证据,以证明温恒之死是授意于温玄。
毕竟,没有人希望杀死温恒的主谋真的是温玄。
温婉儿趴伏在床前嘤嘤哭泣,泪眼婆娑之下,往日那娇艳无比的容颜憔悴了许多。
温师仲木无表情地走至榻前,大手温柔地抚上温婉儿秀美的长发,眼神却紧紧盯着榻上的温恒,看得极其专注。
从身后望去,他的背影挺拔如山,身躯甚至没有一丝的颤动。
实在是太过冷静了,冷静地让人害怕。
杨四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心内对温师仲有了重新的评价。
他从来没有低估过温师仲,可温师仲现在的表现才让人感到了他真正的可怕之处。
从人性的角度去看这种冷静,应该算得上是一种冷酷无情的表现,但从另一个角度去看,这种冷静却是成大事者必须具备的一个条件。
唯有超脱感情的羁绊,才能客观地看待发生在自己周围的一切,才能以一个局外人的心态正确地处理每一件事情。
温师仲啊温师仲,你能这么快从丧子之痛的阴影中走出来,还真是让我感到十分的意外啊!
适才在书房中的温师仲是那么地哀伤和悲痛,而此刻的温师仲却是如此的冷静,这截然不同的表现简直判若两人,使杨四颇有一种不适应的感觉。
“爹爹……大哥他……他……他死了……”
温婉儿手指着床上温恒的尸体,转身哭倒在温师仲的怀中。
温家最近实在是发生太多的事了,先是出现“杀人蝙蝠”事件,死了许多丫鬟和护卫,连温恒也被吓得精神失常;紧接着就是挂名未婚夫荀途惊死于温家迎宾楼,死因不明;再接着是一直默默喜欢着的鹰刀无故在街头被人掳走,生死不知;而现在又是温恒莫名其妙地被人毒毙在卧室之内,连凶手的影子也摸不着……这一连串的事接踵而来,教温婉儿这朵一直在温师仲呵护下长大的温室小花如何消受?
“婉儿不哭,爹爹在这里……”温师仲轻轻地抚慰着女儿,心中涌起一股爱怜之情。
一个儿子已经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躺在自己面前,而另一个儿子却是最大的凶嫌,也许到最后唯一能延续自己血脉的,或许就是这个从来没有经历过风浪的女儿了。
过了许久,温师仲等温婉儿的情绪稍稍缓和下来,才轻轻地对她说道:“婉儿,爹爹要在这里处理一点事情,你先回房……”说着,他转身对温婉儿的两个随身丫头喝道:“你们扶小姐回房去,小心伺候着,若小姐有什么意外,我就揭了你们的皮!”
目送温婉儿走了之后,温师仲缓缓在床前坐下,从衣袖中抽出一方洁白的丝帕,小心翼翼地将温恒唇边的那丝黑色血痕拭去,最后端详了温恒平静的脸庞一眼,才用锦被将温恒的头脸蒙住。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的轻柔,仿佛怕将温恒惊醒了一样。
“今天在这惜月楼当值的丫鬟、仆役和守卫都在这里吗?”背对着众人,温师仲淡淡地问道。
他语气中根本听不出有什么激动,似乎死在他面前的不是他的儿子而仅仅是一条无关紧要的流浪狗。
“在……都……都在。”
人群一阵骚动,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大着胆子回答道。
“好!很好!”温师仲转过身,冷冷地扫视了房里的所有人一遍,突然高声喊道:“长青,命令你的人守住所有出口,凡没有我的口令,任何人胆敢跨出房门一步者,杀无赦!”
“谨遵家主号令!”门外,一把宏亮的嗓音悠悠传来。
这把嗓音真气充沛中气十足,一听便知是绝顶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