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羊毛肯定不是随便买的!
不同的部落必然有不同的限制,与汉关系尚可的部族才能得到配额!
那些大部族大概是不在意的,但是连作为首领的小王都不会太富裕的部族,这杀羊之前还能做一波羊毛的生意,简直是天赐的财富,怎么可能不眼馋。
怪不得,怪不得,他在被扣押时得来的情报,说是今年争位的伊稚斜单于率人攻打雁门,众多小部族却不像以往积极。
他本来以为是伊稚斜得位不正的缘故,呵,说到底,是财帛动人心啊。那些部族以往跟随单于入侵,多少也能分点战利品和汉人奴隶,但既是小部族,分得的赃物也不会多,还要牺牲自己的勇士和青壮。
现在卖羊毛就能得到好处,为什么还要得罪汉人而追随单于呢。
帐谁都会算,单于虽然有权威,依然能号令匈奴部族,但积极响应奋勇向前,还是比着下限出人缩在后面敷衍,那就不是单于能处处管到的了。
出使十三载的张骞心情激荡,在屋中来回踱步,走到镜前不由又看了一眼,镜中人容光焕发,实是神采飞扬。
又细细想了一会,张骞坐下便让人笔墨侍候,他要拟文上书,将示好的几个小王告之朝廷,暗中加以笼络。现今大汉已经夺回河南地,可见军威日盛,汉匈之势已经逆转,迟早将有一大胜。但大汉也很难派人占据更广阔的草原。张骞这时候哪怕放飞想象,想象到匈奴退出漠南,但那不是还有漠北王庭嘛。
更何况广阔的漠南,汉人也根本不可能全数占据,到时仍要拉一些打一些,羊毛就是很好的控制工具。
笔墨上来,张骞又吃了一惊:“这是?”
驿丞派来的仆人禀告:“这是京中传出,本地也开始做的纸,只是不如长安纸洁白挺括,驿丞说京中的纸刚好用尽还没有运来,只能请君侯将就一用了。”
“无妨……这是用什么所制,价值几何?”
张骞磨了墨,在纸上试了试笔锋,很满意。就听那个仆人说:“只知道大约是用草木树皮所制,南方还可用竹。我们这里的纸价百张三百钱,南方竹纸更便宜些。但若是长安纸就贵了,得有千钱呢。”
张骞觉得现在这纸就挺好,虽然黄了一点,糙了一点,但墨并不会晕开,摸着也算光洁。这个价可以的。他又看了眼乖觉的驿丞一并送来的书籍,翻开几页,不由失笑。
“一去多年,我竟成了少见识的乡鄙之人了。”
有这样的纸价,书价也会便宜不少,虽然不能天下人尽有书读,但也必将超越前朝,数十年后,朝廷何愁人才。
却又听下仆言道,公文并不由驿站发往长安,而是发到郡中,太守那里有“电报”,顷刻之间就能将文书传入京城。这是何物,张骞这下是连想象都想象不出来了。
他的回归之心愈发浓烈。他想尽快回到长安,将一路见闻说与朝廷知晓,想知道京中还有哪些变化,想参与到汉匈之战的对局之中,还想……还突然想把这十三年的所见所闻记录下来,做成这么一本书。
起个什么名好呢?
立功立德立言,张骞自信立功这一项已经成了,立德先放一边,这不是自己说了算的,若是能写成一本流传后世的书籍,立言也算是成了。
回长安的一路上他都在琢磨这个事,放弃了几个名字之后,最终回归了一开始想到的最朴素的那个书名。
就叫《西域记》吧。
刘彻接见了张骞,听了他的禀报和对未来用羊毛控制匈奴的构想,一片和谐的气氛中,张骞趁便提起自己想写书的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天子的脸色有点微妙,但并没有反对,最后甚至好像还在忍着笑,弄得他一头雾水,回去还在想是不是自己讲错什么话了。
却不知刘彻立刻喊话李世民。
“你们《大唐西域记》被抢注了哈,现在是《大汉西域记》了。”
李世民不在意,张骞又没跑到身毒去,名字抢了就换一个呗。《大唐身毒记》也不错。
元朔四年,三月。
呼淤骑马奔驰在草原上,避开了几个部族的牧场,绕了不少远路。
有时候远远看见有羊群的影子,他也会迅速绕开,避免被人发现。
二月底就出发,三月下旬,他才到了曾经匈奴人的牧场,现在汉人的朔方城。
快到的时候他才放松下来,不再避着人。因为这里商队云集,有些被夺了牧场的匈奴部族也同样赶着大车过来买茶叶。现在还不是最热闹的时候,到五月里剪了羊毛之后,这里才真是沸反盈天,各种口音吵得人头疼。
但呼淤没有跟商队一起来,一个人骑着马还是很显眼,所以他快到时就找了个商队,说自己跟部族的商队走失了,请求随行。
一个警戒心不太强的队伍接纳了他,到了朔方城,他说去找自己的部族才分开。
他当然没去找,而是去求见朔方郡的郡守,他有重要的消息禀报。
朔方的郡守不是别人,是没做成国相也没死的主父偃。
刘彻不太想平白失去一个人才,但主父偃这性格实在是有取死之道,所以他打算挽救一下看看,要是非得作死那就死吧。
除了明言警告了一番,他没让主父偃当国相,也没让他去查诸王,而是让他来朔方做郡守。有什么脾气对匈奴人使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