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从们严肃地报告这些动向,告诉太子羡殿下,大魏盯着上华天的一举一动。上华天的兵马一部分随着晏倾离开,一部分被卫清无带走……这个安排只拖延了数日,便被大魏的哨兵探得。
大魏的兵马在隐隐动作。
仅仅陇右的兵马动向就让他们看到了危险,他们尚不知其他州郡是否也开始换防,针对殿下。
随从这样汇报的时候,偷偷地、担忧地看晏倾的面色。
这个苍白又瘦削的青年,如同玉山,如同雪松,在他们眼中如同神祇一样无所不能。他们与那些被太子羡杀掉的上华天叛徒不同,他们真诚地相信殿下会带给他们更好的出路——哪怕殿下病入膏肓。
但是在晏倾离开上华天时,那朱老神医都忍不住对殿下破口大骂:“你若不想要这条命,何苦找我?你若根本不想活下去,找我跟你回上华天干什么?”
晏倾那时,温和地用一句话安抚了朱老神医:“先生,我想活。可我也有必须回去的理由。”
此时此刻,晏倾凝望着深夜,走在路途上破败的小村外,听着夜间的浅浅几声狗吠。
他身体再次枯败,走路很慢,时而咳血。多亏朱老神医的照看,让他有精力长途跋涉。可就连朱老神医都不知道长途跋涉后,等待晏倾的会是什么。
晏倾听着下属的汇报,并未吭气,思绪飘远,落落地想到此时正被困在长安城中的徐清圆——
他的露珠妹妹,会喜欢这样寂静的乡间小道吗?
随从见殿下不说话,并不意外。他们一贯习惯殿下的沉默寡言,而且殿下这样的沉默寡言,比他少年时好了很多。那时候从不曾听到殿下开口,这时还偶尔能听到殿下说话。
随从轻声:“越往南走,我们引起的注意便会越多。若是在进长安之前,就被发现……”
晏倾:“进长安之前,没有人会拦我的。”
随从急切:“那进长安之后……”
晏倾微笑:“进长安之后,听天由命。”
随从怔然。
随从不禁问:“我们在西域自由自在,西域地大人稀,那南蛮也乱了,相信以殿下的本事,我们若不离开西域,上华天自会成为西域的‘无冕之王’。殿下何苦非要来大魏?
“殿下杀掉那些叛徒,我尤记得殿下对他们说,您不希望以无谓的复仇复国为借口,掀起战乱,让天下百姓受苦。臣为殿下的心胸动容——这世上,想要复国的太子太多,不想复国的大多是没本事。殿下不缺谋略,不缺世人拥护,甚至殿下只要振臂一呼,我相信大魏至少一半百姓会听殿下的……殿下却从不打算那样做。
“那我们为什么非要来大魏一趟?”
晏倾回答他:“我有必须要来的理由。”
随从迟疑:“为了……太子妃吗?”
为了他们只见过几面、根本不了解的一位女郎吗?
晏倾轻轻摇头。
日暮已昏,人人疲惫。一切到了落幕之时,他竭尽所能,希望给所有人一个完美结局。
在这处歇脚的小村中,临睡前,晏倾例行地写一封漫长的信。
虽竭尽所能,却不知终点,终怕自己辜负卿卿。
甚至入了长安……要不要见徐清圆,他都没想好。
见了怕她不舍,不见也怕她不舍。他若真的是一场清雨就好了,日日伴她,无谓生死。
临睡前,晏倾闭目祈福。
他半生坎坷,此前从不信鬼佛,还会取笑徐清圆心念不诚,而今经过甘州观音案,他才明白人心胆怯,欲之所广。
眉眼昳丽的青年闭目,薄薄月光与烛火照在他身上,他在心中许愿:
“愿我清圆,福履绥之,神佛佑之。”
他求的不是神佛,是自己。
世人将他看作神祇,将他看作无所不能的天神。他愿成神佛,以求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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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之时,长安城中行人不多,越是往相公住的街坊走,便越是看不到几个人。
这样的时候,大理寺的张文带着官吏们,登上林相府邸,要求再查林府,审问林府仆从。
徐清圆扮作一少年小吏,混在这些大理寺官员中,登上林府大门。她看到林家管事对他们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忍怒许久,还是骂骂咧咧地开门让他们进去。
张文装作不经意地走到徐清圆身边,小声:“我们先去林雨若林女郎的院落搜查,你见到不对劲的就偷偷告知我,想查什么直说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