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明悦转过头看向他们,声音喃喃,神色仍然恍惚,一梦十二年,不知今夕何夕,她目光从皇帝的脸上划过,又缓缓落在沈燕回面上。他们是这样的年轻,没有毒发身亡,没有身弱多病。两世的记忆不断冲撞,夹杂着一场十二年的大梦,叫她眸光呆滞些许,紧接着眼圈一红,豆大泪珠“吧嗒”一声落下。皇帝心中一揪,伸手揩去她眼角泪花,“怎么了这是?”舒明悦咬死了唇,眼泪大滴地往下掉,不停哽咽摇头,那梦里的一幕幕不断在她眼前划过,犹如一只大锤在反复敲击她心房——“我怕她忘了我。”“我不想求来世,我只想求这一世。”……“我想要生死可逆,时光回溯。”“我不要功德。”男人身着华服,握着她的骨珠和功德珠一步一步往高台上走,将两颗珠子一起放到阵眼中,“我只要舒明悦。”……是啊,芸芸众生,命运多舛者千万,她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粒而已,有何德何能,叫上天眷顾,予她以一世新生?那些曾经令她困惑的疑问在这一刻终于明了了。舒明悦阖上眼,任凭泪花自眼角留下,打湿衣襟。“陛下,公主的身体无碍。”胡太医诊完脉,向皇帝复命。皇帝眉头紧锁,觉得她的情绪似乎不太对。恰在此时,一名小太监慌张入内,神色焦急,“陛下,陛下!三皇子醒了,您快去看看!”显然姬不黩的情况不太好。皇帝神色一凛,立刻起身,毕竟是亲儿子,再多不满,也没到全然不顾的地步,他低声嘱咐沈燕回照看好舒明悦,便带着胡太医匆匆离去。屋室重归寂静,只有少女无声的啜泣,沈燕回把她抱在怀里,另手轻拍她肩膀,低声哄,“好了,好了,不哭了,可是梦到了什么?”胡太医说她睡着了,虽是诡异,但却可信。“混蛋!大表哥!他就是个混蛋!”舒明悦伏在他肩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太可恶了!大表哥!他真的太可恶了!”一边哭,一边说,纤细的身体不停抽噎。她在骂谁?沈燕回很快明悟了,脸色慢慢一沉。“虞逻?还是姬不黩?”沈燕回把她搂在怀里,耐心地安抚。舒明情绪特别激动,哭得停不下来,抓着他衣衫,语无伦次地说:“虞逻,是虞逻!他真的太可恶了!大表哥……大表哥,他真的可恶,可恶!”这话一出,沈燕回的脸色更沉了。就在今日早晨,她还因为可能怀了虞逻的孩子开心,甚至在不久之前,还神色担忧地朝虞逻跑去。短短两个时辰,又或者说在梦里,梦到了什么?只是此时此刻,都没时间探究了。舒明悦哭得厉害,仿佛受了极大的刺激,沈燕回把她搂在怀里,一面拍她肩膀,一面在她耳畔轻声安慰。不知是哭够了,还是安慰起了作用,舒明悦渐渐安静下来。她还止不住地抽噎着,伏在他胸膛前,眼角泪珠一颗一颗地往下滚,在白皙脸颊留下一道可怜的泪痕。真的和小时候不一样了。不再是雪白肉乎的一团,而是渐渐开始有了女子玲珑的起伏,唯一不变的是她仍然像小时候那样毫无芥蒂地在他怀里。可是这个世上不止有表哥和表妹啊,还有男人和女人。两人是表亲,隔了一代的表亲,哪怕从小一起长大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他和舒思暕终究不一样的。可是舒明悦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个区别。甚至子烨、舅舅和舅母都没意识到这一点。沈燕回凝视了片刻,指腹慢慢抹去泪珠,“别哭了。”舒明悦乖巧地点点头,抬腕抹了把眼睛。“大表哥,”她从他怀里坐起来,抬着红通通的眼睛,声音还有点抽噎,“虞逻在哪儿?我想见他。”柔软的身体骤然离去,沈燕回原本落在那截细腰上的手掌便收回。“见他做什么?”沈燕回捧着她脸蛋,又擦了擦眼泪。舒明悦咬住下唇,不肯说,只拉着他胳膊,执拗道:“我、我想见他……大表哥,求…求你了,让我见他好不好,我有、有好多、话…话想和他说。”因为先前哭得厉害,声音断断续续。小姑娘会长成大姑娘,而长大了,就会有自己的秘密。她抬着一汪求乞的眼睛地看着他,是真的想见虞逻,哪怕他不同意,她也会想方设法去见虞逻。他太了解她了。一个执拗而娇气的小姑娘。她昂着脸,哭红的眼,娇嫩红润的唇,沈燕回静静地看着她须臾,嗓音略哑而温和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