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身体颤抖,哭着道:“公、公主三天前薨了。”皇帝手中的盛放鱼食的鱼碗“哐当”一声砸落在地,四分五裂。这世上有很多事情都是没法后悔的,也有很多事情是人力无法掌控的,哪怕是帝王。舒明悦死了,死得悄无声息,甚至连尸骨都被虞逻一把火烧干净了。……北狄人行火葬,中原人行土葬,虞逻要把舒明悦永远地留在北狄,留在自己身边。她的骨灰被凝成了一颗珠子,戴在他的脖子上。舒明悦每天都跟在虞逻身边,魂力弱了就睡在那颗珠子里。可是魂魄怎能不归地府呢?阎王没找到舒明悦,大为震怒,派黑白无常前来抓她,舒明悦吓得直哭,伸手就去抓虞逻。然而那个狗东西还在翻巫书,他看不见她。舒明悦两行清泪落下,觉得吾命休矣,结果黑白无常刚靠近,就被虞逻身上的一道金紫光打飞了。黑白无常爬起来,大眼瞪小眼。帝王之气,岂容他们靠近?舒明悦也发现了,旋即娇艳的眉眼一松,跳上了桌子,两只雪白小腿晃啊晃,朝他们做了一个鬼脸——略略略,抓不到我。黑白无常气得头顶冒青烟。虽然人鬼有别,可虞逻敏锐,皱眉,缓缓抬起眼朝前方看去。夭寿啦——黑白无常被他黝黑眼眸一看,真是跪都要被吓死了,连忙抱着铁链跑了。舒明悦倒在桌子上咯咯笑,一骨碌滚到虞逻旁边,一只雪白小手支颌,青丝如瀑垂下,另只手的指头戳了戳他脸颊,“我可以继续陪你啦。”可是他看不到,也听不到。还皱了皱眉。真真是气死鬼了!舒明悦噘嘴,恼了脸,十分不开心。“你在看什么?”舒明悦生气了一会儿,又扭过头,坐到他怀里,一团虚虚地雾抱着他脖颈,低头瞅了眼那本巫书。书上的字是北狄文字,记载了北狄自古以来的大小神话传说,传闻古时大巫能通天彻地,一能事鬼神,二能消病灾,三能达天意,以人身通灵,占察来往。虞逻看得很认真,一字一字地读,一页一页地看,舒明悦看了一会儿,便雪白小手掩红唇,打了一个哈欠,觉得有些困了?怎么做鬼比做人还累呢?舒明悦撑不住了,飘到那颗骨珠里睡觉。大巫师来了。虞逻把书推到他面前。大巫师低头看去,上面用朱笔圈起一句话——“生死不逆,时光不溯,世者以招魂复魄,需尽爱心之道以饲,不世功德以养,如是而不生,则不生矣,乃行死事。”1虞逻一字一顿,“我要悦儿生。”大巫师神色大惊,“可汗!这只是传说!”虞逻盯着他,“她若不生,你死。”大巫师汗如雨下,慌张跪地道:“可汗!”虞逻一意孤行,“去准备!”大巫师别无他法,只能应下,可是那只是传说呀,世上哪有起死回生呢?简直是笑话!偏偏可汗疯魔了一样,非要可敦重生。这可如何是好呀?大巫师叹了口气,认命地翻起了那些古老书籍,结果这一翻,还真叫他找到了,立刻抱着书去找虞逻。管他能不能成,可汗都快疯了!先糊弄着试试吧!生路有三——巫阵、爱心、功德。前俩好得,功德却不好得。虞逻问:“何为功德?”大巫师道:“恶尽曰功,善满称德,可汗为国君,拥爱臣民就是功德。”虞逻:“好。”可是当一个可汗的功德,哪够逆转生死,回溯时光呢?止兵戈、养生息,如此两年,不过是在功德珠里攒了那微弱的一点金光。这得等到何年何月啊?虞逻盯着功德珠,眼眸微红,手指慢慢攥成了拳头。……建元七年,姬不黩伐南诏、高丽,大胜,同年春末,再次发兵北狄。处铎前来问:“可汗,还要止兵戈吗?”虞逻手掌摁在椅子上,力欲碎木,闭眼又睁开,忽道:“应战!”随着两国开战,那点微弱的金光倏然变少了,不止变少了,还变成了黑压压的一团,大巫医道:“这是业障。”处铎小心翼翼问:“还要打吗?”虞逻咬牙,“打!”随着话音落下,那团黑雾更浓了。可转机出现在建元七年,那天秋天,黄河东道突然决堤,大水淹没了整个十数座城池,数以万计的人口流离失所。那功德珠忽然变得不稳定起来,时而金光大盛,时而黑如浓墨。虞逻知道,自己堵赢了。……随着黄河决堤,“皇帝不仁,天降惩罚”,一曲童谣便已传遍大江南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