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逻瞧见他茫然的神色,眉头皱得更紧,两只眼眸定定,浮现出了不高兴的情绪,随侍一吓,低声颤道:“没有……”“可敦啊”三个字尚未吐出口,又见虞逻神情一松,颓然道:“不必去了。”小公主喜洁,不喜他身上有酒气,他低头拎起领口嗅了嗅,皱眉,酒气是有点大。随侍还没摸到头脑,紧接着,就看见他们可汗步子虚浮,摇摇晃晃去了浴室,只听“砰、砰”两声,靴子被扔到了地上,又“哐当”一声,架子被撞翻了。随侍回过神,连忙叫人过去伺候,准备热水、帕巾、皂角。却被虞逻赶了出去。男人赤身坐在浴桶里,醉意未全消,头微微往后仰,闭上了眼睛,有些睡意朦胧,然而脑海里仍然不断地萦绕一抹倩影。是舒明悦。她时喜时嗔,时羞时恼,或抬着清澈懵懂的眼神看他,又红唇翘翘含笑,似妖精勾人,虞逻喉结不断地上下滚动,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不属于自己了。尤其是那颗砰砰直跳的心,只随舒明悦起起伏伏。随着时间一息一息流失,那截腕粗的烛火燃掉了一多半,屋室内的光线夜愈发昏暗,蒸腾的雾气随之散去,冷凝水珠顺着他宽阔有力的肩背流下,滴答在地板上。“啪嗒——”虞逻突然惊醒,睁开眼,这次发现水已经凉透了。他低头,皱了皱眉,脑子里还有一瞬不清晰,紧接着,突然从水里站起来,赤身滴答着水,抓起衣服就慌张大步往外走。他要快点,再快一点,悦儿还在等他回去。走了两步,忽然步伐一怔,迟缓地想起来,两人已经在新一世了。虞逻低头,狠狠地揉了两下眉骨,英俊面颊上浮现一抹懊恼,而后深吸了一口气,将那些缠绕他已久的心魔抛出了脑海,可是……他抬起两只深邃眼眸,失神地凝着不远处跳跃烛火。他又想她了。就像两人上辈子初偿爱滋味那般情不自禁,恨不得日日夜夜与她在一起,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如同烈火一般猛烈地席卷了他的胸腔。现在悦儿在做什么,可睡着了?还是在思念他?月事还难受吗?越想心中越放心不下。虞逻一向是行动派,立刻伸手取过一块大帕巾,胡乱地擦了擦身体,甚至还有几分未干的水意,就开始极快地穿衣衫。他醉意兴奋,已经迫不及待地去见她了。“咯吱——”浴室门猛地推开。守夜的小厮瞧见虞逻往马厩的方向去,吓了一跳,连忙追上去,问:“可汗,夜色已深,还要去哪儿?有什么要紧事,交给小人去办吧。”“不必。”虞逻发丝还有些湿漉漉,低声拒绝,他翻身上马,哑声吩咐,“我去定国寺,你去告诉屠必鲁,不必担心我,明日便回。”他很想她,想得一刻也等不得了。他把她轻轻地抱入怀里,感受她温热的肌肤、跳动的心房,再和她说说话。她爱他至深,怎么可能………时下已至夤夜,更深露重,万籁寂静,定国寺盘卧于山顶,九百九十九级青石板台阶一线而上,没入浓稠的夜色里。虞逻手里握着一只火折子,照出微弱光亮,踏着寒气大步往上跨走。右七院位于北山首,一侧临崖,站在小楼里眺望,可见山脉连绵起伏,一轮硕大皎洁的明月挂天。男人轻车熟路地潜入了院里,主屋与偏房皆灯火通明,四下却无一人,寂悄无声。虞逻上山行急,呼吸难免急促了几分,翻窗而入后,便见床榻空空如也。转头环顾四下,偌大屋室亦空荡,不见那抹他魂牵梦绕的倩影。他微皱眉,抬腿朝浴房走去,路过长案时,忽然步子一顿,慢慢挪开脚。地上有一根细长木勾,旁边还躺着一本书,书本倒扣折页,可见是被人摔到了地上。矮椅和落地铜灯都被人撞翻了,一个斜歪在地,一个狼狈翻倒,痕迹很是凌乱。他心中一跳,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了一个场面——舒明悦弯腰伏地,用木构将书慢慢勾出,却不知何缘由,突然丢下了手中东西,慌张而去。虞逻将书捡起来,书已经很老旧了,封皮有些破损,露出了里面微微泛黄的纸页。《妇人书》?虞逻眉头深皱,手指翻开一页,入目一张目录,上道:闺房篇,孕篇,产篇。只消短短几个字,便能令人明悟此书是何东西了。舒明悦体质难孕,早在上辈子的时候虞逻就知晓,不然两人不会三年无子。所以后来她毅然决然改动药方,孤注一掷地堵她和孩子都能活命,也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