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如玉犯了难,“这麽说,我们没有办法为任初将军解毒了?”
一直沉默的萧景衍忽而开口,“我有一个办法,或可一试。”
“什麽办法?你说。”
“我想,记忆或许会被消除,但是情感总是难以磨灭的,任初经常发病,说明他的意识尚存,一直不甘心被药力掌控,那麽只要我们找到他心中最惦念的人,他或许就能恢複神智。”
“任初最惦念的人?”阮如玉敛眉思忖,“任家当年获罪株连,除了被你救下的任归,任初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亲人啊,可任归不是还在怡梦宫吗?”
“任归不想再与贾太后虚与委蛇了,我们出建康之前,他就已经同我商议了脱身之策,估计过两日他就会抵达庐水,到时候,我想带他去见任初一面,试试能不能唤醒任初的记忆。”
阮文卓踌躇道,“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毕竟他们父子二人多年未曾相见,音容既改,任初即便还记得自己的孩子,也很难再从一张几近陌生的脸上记起从前的事情。”
花姹挑了挑眉,“依我说,我们就试一试,成与不成,尽人事,听天命呗。”
萧景衍微一颔首,“那就这麽说定了,到时候,肯定还要麻烦两位帮忙把任归带进来。”
花姹痛快应下,“小事一桩。”
因为偶尔还有官兵巡视,几人为了不引人注目,不能总在一起,所以他们说了一会儿话,花姹和阮文卓便往那边去了,萧景衍拉着阮如玉也换了一个位置。
两人走到弓弩那侧,跟着衆人习箭,阮如玉一面搭弓,一面轻唤,“随之。”
萧景衍从筒中抽出一支羽箭,“嗯?”
“你说,任初能记起来任归吗?”
“我不知道。”
羽箭“嗖”的一声离弦而出,萧景衍轻叹,“毒药是外力,情感是天性,或许,天性会战胜外力,又或许,外力会扼杀天性,谁说的準呢。我自然是希望任初能认出任归的,可是我并没有多大把握。”他顿了顿,侧眸看她,“长卿,你觉得呢?”
阮如玉学着他的模样拉满弓弦,弯如满月,“我觉得会,我相信毒药永远没有办法蛊惑人心,我相信人间自有真情在,世事常随天心圆!”
她松开手,便听破风锐鸣之音,那支羽箭正中靶心,她笑着仰脸,“怎麽样!”
那日的阳光很足很暖,金灿灿的碎芒挂在她长长的眼睫上,在她如瓷似玉的t侧颜上微漾尘光,不远处,有一株生得极高的凤凰松,破岩而出,傍崖而栖,苍翠繁茂的枝叶随风轻动。
只消剎那,已是永恒,他在林海沧韵中记住了她的笑靥,如昨日,似明朝。
任归来得很快,不过他并未按照事先同萧景衍商议好的计划,偷偷潜入庐水,而是捉来了庐水的那名钓鱼翁,让他为自己引路,单人单马杀入山门。
此事发生得太过突然,阮如玉他们在睡梦之中听见外面的吵嚷声,还以为是梦,等他们裹着衣裳出去一瞧,才意识到出大事了。
铁骑当先,血珠翻滚,策马淩跃的男子年纪很轻,他的玄色战袍被鲜血染成了朱红色,迎风猎猎翻舞,他就像当初的宁远大将军任初一样有的是力气,所有前来阻挡他的官兵全都死在了他的利刃之下,马蹄溅破泥泞,士兵们握紧手中钢刀,畏缩着不敢向前。
阮如玉急道,“不行,这些人也是无辜的呀!我们得阻止任归继续杀戮!”
萧景衍轻啓凉唇,“没有人能阻止他,除了,他的父亲。”
被惊醒的任初披挂而来,他冷冷望着火光中的那名年轻男子,不知为何,任初在这张脸上找到了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他驱马上前,“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任归怔忡地握紧马缰绳,他从未想到,他的父亲竟然还活着,他也从未想到,他的父亲居然会为太后娘娘卖命,複杂的情感交织重叠,他不自觉咬紧牙关,试图扼住几欲夺眶而出的酸涩泪水,为什麽,为什麽会是这样。
任归凝视着不远处的任初,声嘶力竭,几近癫狂,“任初,当年,数万将士随你出征,可最后却无一生还,任家上上下下更是因你而死,我曾以为,你是被人诬陷的,我曾以为,是杜无崖和贾惜柔将你害到了这步田地,我豁出去所有,为的不过是给你报仇,替你血冤,可我不曾料到,原来你才是那个作恶多端之人!任初,你为什麽还活着,你怎麽不去死啊!”
任归自嘲地笑,他仰起脸,不让眼泪流下,“我真傻。”
任初的头突然疼了起来,他吃力地抱住脑袋,从混沌跳跃的火光中努力分辨任归说出的每一句话,为什麽,他都听不懂,又是为什麽,他会有想要流泪的沖动?
任初艰难地张了张嘴,“你是谁?”
任归没有答话,他拔剑出鞘,忽闪的火影掺着凛冽寒光,跃然颊侧,他望着任初,一字一顿,“我是谁?哼,你不配知道我是谁!”
翻腕间,白芒大盛,任归沖着任初便是一剑。
“今日,我便为任家列祖列宗清理门户,为当年枉死的将士们讨回一个公道!”
惊雷
天空赫然响起一声惊雷,狄川挽剑而出,他的剑又细又长,轻而易举地将任归的剑挑败,他得意扬眉,沖着任归厉声呵斥,“哪来的不知死活的小子,也敢跟我猖狂!”
任归未曾料到狄川武艺竟是如此高强,不禁正了正神色,“你是何人?”
狄川却不答话,剑锋遽然而出,直击任归面门,任归招架不住,他手中的剑几欲脱手,忽觉背上传来一股强劲力道,顺着剑脊,硬生生将狄川逼退一丈有余,狄川敛眉盯着从任归身后闪出的两人,勃然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