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在民间,还是在朝堂,都引发了一场海啸。
掌权十多年的陆嘉忽然从云间跌落,街头巷尾全在热议此事,陆党最核心的主心骨就此倒台。
陆党人心涣散,乱作一团。
一个小时代,结束在烟雨濛濛中。
今日谢府门前门庭若市,谢云坤的爱子诞生百天办了宴席,前来祝贺的人络绎不绝,几乎大半个朝堂的人都送来了贺礼,连谢府门前的那条街都被堵得水泄不通。等喧闹散尽,谢止松独留沈时钊于书房中。
谢止松脸上红光满面,但仍能看出满脸的疲惫,他坐在窗边,问沈时钊:“你知道今日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来吗?”
沈时钊:“陆嘉倒台了,现在朝中没人能盖过义父的风头。”
谢止松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小草大多都要在大树的庇护下生存,一棵树倒了,他们当然要找另一棵树。现在陆嘉终于倒台了,你们之前折腾了那么久,陆嘉只是伤了皮毛,现在学到了吗?”
谢止松抬眸望向沈时钊,眼里的光簇聚在一起,沈时钊迎上去,漆黑清透的瞳仁中深不可测。
谢止松亲自给他示范了如何臭不要脸的在背后捅刀,把人整垮。
沈时钊和邹清许把陆嘉架在火上烤,但他们烤得很慢,伤的只是陆嘉的皮毛,血厚的陆嘉依然能扛很久,谢止松一直在背后默默关注着他们,他看时机差不多,果断出手,直接给陆嘉安了一个不详的名头,让荣庆帝迅速把他撤下台。
人心最怕猜忌,一旦心里将某件事或某个人和不详联系到一起,最次也要做点法。
要说陆嘉冤枉,是挺冤枉的,说他不冤枉,也不冤枉。
总之荣庆帝看他不爽,在大旱之年走投无路想要相信神明,自然便拿陆嘉祭了天。
谢止松轻飘飘说了一句话,便推波助澜,一石激起千层浪,帝王心里起了猜忌,多少人不得善终。
这种招数谢止松信手拈来,屡试不爽,沈时钊其实早已见怪不怪。
他偶尔惊讶于谢止松为什么次次都能得逞。
今日,沈时钊终于想明白了。
只要是人,都想活在神佛的护佑下。
只要心够狠,脸皮够厚,黑和白可以没有区别。
“我学到了。”沈时钊以目视地,轻轻攥起自己的衣角。
“据我了解,御史杜平向皇上上奏,他巧妙地绕过了内阁,把此次的灾情全貌朝皇上抖了出来,我趁此时机参了陆嘉,陆嘉也别怨我,如果他不倒霉,倒霉的人就是我。”谢止松嘚瑟完,没忘记是谁朝他使了绊子,睚眦必报的他收紧脸上的肌肉,目光里的狠意一览无余。
沈时钊一愣,他忽然觉得,他对谢止松的了解,只有冰山一角。
杜平在荣庆帝面前抖出了真相,谢止松的确一直掩盖灾情,他一边说灾情不严重,一边又问朝廷拨银子救灾,想轻轻松松把钱捞了,天下大旱,民不聊生,谢止松知道荣庆帝压着火气,他总归是欺君了,于是赶紧把陆嘉甩出去挡枪。
荣庆帝的心思果然全移到陆嘉身上,不仅没有怪罪他,反而将过错全归咎给陆嘉。
谢止松不仅全身而退,还少了一位政治宿敌,大获全胜。
一股冷意悄无声息地爬上沈时钊的后背,他为所有谢止松的敌人捏了一把汗。
和谢止松这样谨慎小心、思维缜密、两面三刀的人为敌,大部分人最后都是陆嘉的下场,甚至还没有陆嘉的下场好。
沈时钊神色严峻,谢止松的目光此时全落在他脸上,像钉子一样钉到他心里,谢止松看着他说“你最近心太慈了,不知道是受人影响的缘故还是怎么着,在这每走一步都有尸首的朝堂里,对别人手软是在断自己的后路。”
沈时钊依旧没有抬头,他知道自己最近对几个清流心慈手软,尤其是对梁君宗和杜平之流,偶尔甚至给他们行个方便,但杜平这次险些把谢止松拉下水,想必谢止松也后怕,不会放过杜平,他说:“义父,我做的这些事都是为我们赚名声。”
谢止松闭上了眼睛,陷在圈椅里,烛光映在他脸上,明明暗暗,谢止松的眉头微微绷紧,“名声要赚,但有时候,你说名声有什么用呢?”
庭院里依旧吵闹,传来喧哗之声,大抵晚上还有些客人没有离开,最热闹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此刻只剩下淡淡的荒凉,但依然比平时吵闹。
沈时钊看着一旁燃烧的烛火,继续说:“我刚当上左都御史,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谢止松没再说话,可能认同,也可能不认同,一天下来,他身体乏累,让沈时钊回去了。
陆嘉的倒台让邹清许分外意外,局势瞬息万变,很多事情来的比预想中要早很多,一夜之间,陆嘉被革职,失去荣庆帝的信任,曾经大名鼎鼎的尚书大人成了一个普通老头,陆嘉忧思过度,他长时间的精神压力累积也终于爆发,得到一个痛快的结果反而像是解脱,他生了一场大病,只剩一口气吊着。
据太医传,人活不了几天了。
一代重臣结局如此,令人唏嘘。
晚上,黯淡的烛火映着案几,邹清许拿出自己那张名单,在七个人的名字中找到陆嘉,拿笔轻轻在陆嘉名字上打了一个叉。
张建诚,曹延舟,公孙越,任山,陆嘉都已经下线了。
邹清许万万没想到,陆嘉如此快下线是因为谢止松踩了一脚油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