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狄霄驾马过来,她又闹着让男人上马车。
狄霄纵着她,什么也没问,旋身下马,又一头扎进车厢里。
就在他坐下不久,明窈已经从对面蹭到他身边,两人的膝盖碰在一起,依稀能感觉到对方身上传来的余热。
明窈掀开车帘,指了指远方的护城河。
她说:“那条河是护城河,从冠京城内,一直向外绵延百里,然无论春秋冬夏,河水始终冰凉,冷得刺骨。”
说这话时,她的神色格外平静,没有了当初的愤懑悲痛,就好像一个旁观的外人,清清冷冷地道出一点微不足道的事实。
不知想到什么,明窈浅浅一笑:“反正我是再没有勇气跳进去了。”
狄霄是个很好的听众,哪怕他心里已翻起滔天巨浪,可他从来没有问任何问题,无论是现在,还是几月前。
只要明窈说,他就听。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明窈侧过身子,将额头靠在狄霄肩膀上:“狄霄,你抱抱我。”
男人坚实滚烫的臂膀将她整个人环起来,稍稍一用力,就叫她的位置变化,从狄霄身边,变为坐在他腿上。
明窈能清晰感觉到,箍在她身体两侧的手臂越来越紧,已经有点点痛了,可她什么都没说,只管靠着狄霄,缓缓平息着自己的心绪。
从冠京京郊,一直到城门处,狄霄再未下过马车。
马车外只有族兵在赶车,原本守在守卫的人也被他赶去了远处。
而车厢里,则时不时响起明窈的低语,没有什么逻辑,也没有什么顺序,她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就像在讲什么小故事,又或者只是一个单纯的、带着点神奇和灵异色彩的神话。
明窈说:“我不是大越的公主,其实我只是一个被故意抱错的孩子,在我人生的前十八年,更多人叫我……明四小姐。”
时至今日,明窈也不明白,为何在她跃下护城河后,能变成另外一个人,一个与她有着几乎一模一样相貌,有着相同名姓,偏又不是她的人。
“我知道这已经不再是我原本的身体了,我后肩上应是有一颗小痣的,可公主身上没有,反而是侧腰上多了一点胎记,狄霄,你是见过的。”
狄霄当然见过,在明窈侧腰上有一个很特殊的胎记,小指指肚大小,轮廓像一只微合翅膀的蝴蝶。
“我听念桃她们说,公主从离开望京后,闹了很长时间,而她身体原本就不好,又一路担惊受怕,吃不好喝不好,才走了半月,就病了两回了。”
而在明窈来之前,小公主又发起了高热,或许就是在这次病中,她丧了命,也给了明窈一副能附身的躯壳。
“……我从来没有见过草原人,听他们说,拔都儿部的首领身长八尺,面容凶恶,更是喜食人脑,后来见了你,果然凶巴巴的,可把我吓得不轻。”
想起旧事,明窈还是乐得不行,偏偏狄霄一点不配合,从始至终冷得一张脸,表情格外难堪。
明窈自己笑的没有意思,渐渐也不表露情绪了。
她一会儿沉默,一会儿开口,说到京中才子对她的追捧,说到明家夫妇对她的期许,到最后,说到她被赶出家门,为富商所觊觎的落魄。
“……现在想想,幸好有那位老爷,不然我定是不会跳河的,也定是遇不上你了。”明窈想,她虽然没有勇气再跳一次,可对于十多年前的壮举,却是心存感激,一点不后悔的。
她原本还想自嘲两句,可望进狄霄那双淬着冷意的眸子里,所有言语都消散在冰寒中。
马车外传来四皇子的声音:“见过大皇兄,臣弟身后便是草原王及王后,有劳皇兄打开城门,迎汗王王后入京……”
明窈耳尖微动,无视外面的声响,定定地看着狄霄。
她忽然问:“你怕我吗?”
一个不知哪里来的孤魂,一个占据了旁人身子的恶鬼。
狄霄全无迟疑,就在她话音落下的下一瞬,他猛地把明窈搂进怀里,稍一偏头,张口咬在明窈侧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