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神筠往常回来都是先沐浴换衣,今夜耽搁了许多时间,已有些晚了。
她应了一声,上了台阶,转过月窗海棠先看见了那扇屏风。
蓦地,沈霜野的问话再度在她耳边响起:我看你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片刻后,谢神筠极其强硬地闭眼。
她想要沈霜野看她。
人在黑暗里待久了,就会想要光,一点点也好。
——
翌日,沈霜野散朝归家,却见管事来禀,今日一早林停仙就来了。
林停仙坐在花厅,已等了些时候,况春泉捏了张黄麻纸,正在和他细细辨认上面的地方。
“这布局看着像是长安城崇仁坊的,这儿有些像青玉巷到浮春巷那一片地……”况春泉遍识长安大小酒肆,还真看出了一二。
“什么布局?”沈霜野随口一问。
“就是张静言的方位啊,我算出来了。”林停仙没抬头,道。
“算出来了?”沈霜野有些惊讶,他一直以为林停仙那些本事都是拿来坑蒙拐骗混吃混喝的。
林停仙大怒:“你根本就不相信我!”他没好气地把纸往沈霜野面前一递,说,“算出来了,大致就在这片地儿,差不离。”
沈霜野接过一看,对上况春泉所说的崇仁坊,倒还真是有几分相似。
“崇仁坊?”
那个方向……
那条线上的宅子在沈霜野脑海中由近到远渐次延伸出去……伍侍郎府,太常卿府,还有……崔府。
沈霜野蓦然转头望向林停仙,林停仙恍无所觉,还在和况春泉争论哪家酒肆的酒最好喝。
沈霜野沉默少顷,没再开口。
——
崔府。苍梧院绿桐青青,高大的树遮了艳阳,落下一片细荫。
崔之涣自院外踏入,廊下值守的护卫立即便迎上来,口呼“公子”。
“人不见了?”崔之涣还未换下官袍,一身朱色襕衫,腰佩银绯。
守卫似有迟疑,道:“夫人把人带走了,属下等不敢拦。”
崔之涣稍顿,道:“我知晓了。”
待回了沈芳弥住的百花深处,崔之涣先去换了常服,这才去见她。
长安近来天气算不得好,一到晚间便有阴雨。沈芳弥看今日日头正好,在院里晒药。
崔之涣默不作声地上前帮忙,他不通药理,因此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忙完后沈芳弥额间渗了细汗,她体弱,屋中不能久置冰鉴,只在两处角落各放了一盘,让寒气慢慢透出来。
“阿昙,你把张静言送走了?”崔之涣有些无奈。
沈芳弥捏着帕子,仍是娇娇怯怯的模样,神色却十分认真:“你们关着张静言,是想拿他来如何对付暮姐姐呢?”
“谢神筠既无视礼法,也看轻情谊,来日必为心腹大患。如今她同宫中太后已有嫌隙,面和心不和,这就是个难得的机会。”
崔之涣道,“不管谢神筠是因为什么放过了张静言,但他如今就是用来牵制谢神筠的最好人选。”
无论是以张静言作为威胁,还是在太后面前揭开谢神筠的身份,都足以除掉谢神筠这个心腹大患。
话音刚落,魏紫从外面进来,道:“娘子,信送出去了。按娘子的吩咐,一封送去了裴府,一封送去了禁军。”
崔之涣神色一变,眼中浮出讶色。
沈芳弥颌首,转向崔之涣,道:“暮姐姐不会接受威胁的。张静言留在这里没有大用,你们想用他,就得把饵撒出去。况且张静言人在这里,哥哥迟早也会知道的。”
“但你还把信送去了禁军,”崔之涣道,“如果是郑镶先找到张静言,他一定会杀了他,那张静言就没用了。”
“那就是暮姐姐命好,天也要助她。”沈芳弥拭去额间薄汗,将帕子叠了起来,道,“命这种东西,强求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