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光落到对面的谢神筠身上。
谢神筠依旧是八风不动的模样,只烛火照进眼底,隐约有点笑意,再一细看,便半点痕迹都捉不到了。
宣盈盈便气定神闲道:“唱曲陪酒的人,这不是来了吗?”
她起身,拎着宣蓝蓝走了,留下一句,“好弟弟,酒钱记得帮姐姐付了。”
——
宣盈盈拎着宣蓝蓝去了他们来时的那座画舫,临靠岸时宣盈盈让他在船上等着,自己燕子点波抄水顷刻钻入了另一艘小船。
船上黑纱糊窗,笼起的灯下坐了个风骨如玉的人,裴元璟等候许久。
“劳裴大人久候,”宣盈盈坐在他对面,那点落拓不羁的气质顷刻收敛,神情沉冷如渊,“在你之前,正好谢神筠来找过我。”
裴元璟握着竹扇的手骨节也如玉:“她许了你什么位置?”
“河西道节度使。”
“她拿不出来。”竹扇一点,裴元璟笃定道,“河西道节度使如今是由宗亲遥领,实际控制在定远侯手中,将军若想要这个位置,除非燕北铁骑换个主帅。”
宣盈盈道:“若是燕北铁骑当真能换个主帅呢?”
“宣将军要赌吗?将军勿要忘了,大周天子姓李,非是姓谢。”裴元璟从袖中拿出一块毫无瑕疵华光通透的白璧,轻轻搁在了两人之间的几案上,“如今陛下虽潜龙在渊,但仍是大周正统。”
岂伊白璧赐,将起黄金台1。
裴元璟送她一块白玉璧,便是要她效忠天子的意思。
宣盈盈没有动:“据我所知,裴谢两家早定婚约,而你昔年领东宫左春坊学士,是昭毓太子最为信重之人。”
昭毓太子死后,裴元璟不日又要同谢神筠完婚,怎么看他都应该是太后的人。
裴元璟神色平静,担得起昔年先帝赞他其骨如雪竹:“在为裴氏子之前,我先是大周臣,自当维护大周天子与正统。”
他一瞬望过来,眼神竟锋利如刀,“宣将军,你呢?”
宣盈盈沉默片刻,缓缓道:“臣乃李氏臣,自当效忠陛下。”
回去时宣蓝蓝还等在船上,倾着耳朵去听挹翠楼中传来的笙歌曼舞,见她回来顿时眼巴巴地看着她,讨好道:“阿姐,我……”
宣盈盈冷酷无情地打断他:“不行,没钱。”
宣蓝蓝只好乖乖地坐好。
水波轻晃,画船驶入星海,隐约翠楼袖舞,歌声渺渺。
夜色中宣盈盈摸着袖中那块温润白璧,露出一个隐约的笑:坐庄的人才能通吃全场啊。
——
画船随波,潋滟千里。
“说来有桩蹊跷事,”沈霜野道,“那日我送你回去,见了你如今住的那座宅子,竟十分眼熟,有些像是我从前购置的私宅。”
“是吗?”谢神筠面不改色。
“更蹊跷的是,我回府之后想要找一找我那私宅的地契,发现竟然不见了。”沈霜野紧盯着她,“连带着不见的还有我辛辛苦苦攒了多年的银子。”
“郡主,你知道它们去哪儿了吗?”
谢神筠迎上他目光,慢条斯理道:“我怎么知道。”
沈霜野轻轻笑了,那声轻笑被屏风围挡,似乎直接钻进了耳朵,听得人心里一颤。
“我那银子藏的地方隐秘,”沈霜野淡淡道,“在我放里衣的箱子里。”
“谢神筠,我的衣服,你都摸过了吗?”沈霜野斜过桌上杯盏,看那澄亮茶汤横流,他伸手,将茶水抹在了桌上。
嘀嗒、嘀嗒,水声淋漓。
谢神筠的脸色细微变了。
欲是两个人的事。沈霜野的眼神让谢神筠想起了被侵占的时刻。
只在这种时刻,只有沈霜野能俯视她的美。
“你说的是哪件?”片刻后,谢神筠隐约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