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该逼死太子的。”良久后,宣盈盈道。
逼死太子才是导致谢神筠如今处境不妙的根本原因。
太子若死于谋反,那就是罪有应得,但死于逼迫,谢神筠从此就会变成朝臣的眼中钉,甚至连先帝都没有放过她,那毕竟是受命于天的大周正统。
谢神筠淡淡道:“我没得选。”
为什么逼死太子这件事最后会是谢神筠出面?因为只有她是太后抛弃起来毫不费劲的卒子。
这个人如果手段不够强硬,那就根本绕不过要保太子的宰相和定远侯,而谢神筠即将出嫁,太子死后登基的就只能是赵王,谢氏子弟尽可入朝,谢神筠唯一的用处就只剩下联姻。
“嫁给裴氏子是个不错的选择。”宣盈盈道,“太后还是喜欢你的。”
“让你嫁,你愿意吗?”谢神筠眉目冷淡,“喜欢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太后不会因为喜欢你让你担任黔西道节度使,裴元璟也不会因为喜欢我而背弃天子。”
宣盈盈正色道:“愿意啊,裴元璟长得不错,我喜欢美人。”
“那你就得警惕他会在枕侧捅你一刀了。”
“那还是算了,美人虽好,我更惜命。”
这就是宣盈盈还肯来见谢神筠的原因了。
谢神筠如今地位很是尴尬,论能力,前朝有以谢道成为首拥护太后的朝臣,太后身边有杨蕙王元秋等人,戍卫宫廷的禁军中也有郑镶和江沉可以和隋定沛抗衡。
在这种情况下,谢神筠的位置就变得可有可无起来。甚至把她嫁给裴元璟用以笼络关陇门阀是她更有用的地方。
宣盈盈和她处境相似,她们都有能力,但远没有到不可替代的地步。
“如今朝上没有你我的立足之地,”谢神筠道,“你我皆是笼中困兽,自当倾力合作各寻出路。”
“说错了,是你不是我,”宣盈盈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我还是很多人喜欢的,岑相公来找过我阿耶,太后身边的杨蕙姑姑也来找过我。”
“我猜他们想给你的都是同一个位置。”谢神筠道。
宣盈盈面上的笑容淡下去,谢神筠说对了。
“左骁卫大将军,”谢神筠道,“这是孟希龄退下来之后空出的位置,负责戍卫宫禁统率两千左骁卫的大将军,太后和贺相公都不会想它落入旁人手里。”
昔年建元政变,英宗皇帝只带了八百勇士就敢逼迫明帝退位,何况是天子卧榻之侧的左骁卫。
宣盈盈点点头,面上看不出喜怒:“这位置不错。”
“但朝堂不是战场,你不会想留在长安。”
做天子近前的看门犬哪有当重兵在握割据一方的节帅来得更好,是个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宣盈盈玩味道:“那可未必。”
“那便不谈合作只谈买卖。”谢神筠干脆道,“三年前我给了你一车黄金,向你买荀樾的死因,现在我想请你把证据交给荀樾之子、临川郡王荀诩。”
宣盈盈原本懒散的坐姿正了。
十四年前,洪州府流民作乱,被拦在亭城明月峡之前,是宣盈盈率兵平叛。她自然也清楚里头到底有哪些蹊跷,甚至荀樾死前,宣盈盈还见过他。
宣盈盈简直不敢相信谢神筠是要这么做:“你要对谢氏下手?”
宣盈盈第一次见谢神筠是三年前,黔州。
黔州自来民风剽悍,境内多山,又多山匪借天险便利劫道,那日宣盈盈原本是定了计划要剿灭石山道上的山匪,但计划尚未开始,便有一伙山匪下山试图劫掠道上驶来的一辆孤零零的马车。
谢神筠只带了两个人,将敢来劫车的山匪悉数剿灭,宣盈盈带兵赶到时只看见她站在血泊之中,剑光犹寒,垂眸拭去腕间一点血污的模样美得惊心动魄。
“昭武将军?”谢神筠抬眸,眼里敛尽霜雪。
随后宣盈盈带她到营帐之中,谢神筠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道:“荀樾死前,曾给了你一份证据,是如今的吏部尚书谢道成与左仆射陆周涯合谋在灵河渠修建中截留银两,灵河渠垮塌后又嫁祸给负责修建事宜的都水监司丞张静言的证据。”
宣盈盈脸色立时变了,寒光出鞘,顷刻架于谢神筠颈侧:“你是什么人!”
谢神筠容色未变:“我姓谢,谢道成的谢,也是谢皇后的谢。”
“延熙七年洪州府,荀樾死的那个晚上,我们曾有过一面之缘。”谢神筠道。
观谢神筠的年龄,她那时约莫也就七八岁左右。
那晚发生的事太多,重点根本不会在一个小女孩身上。宣盈盈一怔,几乎是从犄角旮旯里才回想起来一点:“有点印象。”
她警惕地不肯透露更多,以免让谢神筠找到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