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福生咽了口唾沫。
听说去夏在滁南城,他们这位大殿下染了大疫,几近病殁,若不是当时有余小神医回春妙手,当机立断,只怕此刻大殿下早就在阎罗殿里报到了。那场大疫是如何凶猛峻烈,京城内外病亡者不可计数,滁南城更是十室九空,连宫中都心有余悸,如今大殿下能活蹦乱跳地继续跟几个没长毛的小皇子们邀宠,确是奇迹。
连枝谨慎地侧开两步,让大皇子走在前头,小小少年没有多高,还没彻底长开,头上软软的一个旋儿,但已经很努力地摆出一副皇长子的样子。
他忽然问连枝:“连内监,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小神医?”
连枝神色如常:“奴婢不知殿下说的是哪个小神医。”
大殿下脚尖在台阶上碾了碾,不自在道:“我欠他一个恩赏。”
连枝偏首看他,大殿下脸上红扑扑的,白里透粉,千娇万贵。他弯腰帮大皇子理理衣裳,捋顺宫绦,看着小小少年端直了腰板,板起了眉头,进去为他的小恩人讨赏去了。
善心确会有好报,天道历来都是公正的,连枝心道。
喜宴终
余锦年知道这事的时候,已经是翌日,他这短时间整日待在金幽汀里。主要是因为季鸿突然成了炽手可热的香饽饽,三天两头的就有人来递拜帖,余锦年应付得烦,索性闭门谁也不见。苏亭一回来就累病了,战场上忙起来时心里的弦是拧着的,一待松下来,崩得一声,容易挣断。
趁这闲暇机会,他日夜颠倒地默写了几部医籍,想尽可能地把自己能记得的知识都留在纸上。这些东西若能传下去,传开去,那是比金子还珍贵的东西。
如今都安稳了,他又开始转脑筋。
官学盛行几百年,人人梦想从官致仕,大夏贫苦子弟亦能读书习文,鱼跃龙门。缘何医术就要高居象牙塔,父子相传、师徒相授,不同流派之间相互诋毁倾轧,各家典籍秘而不传。大夏女医更是凤毛麟角,谢梦仙着手成春,却也逃不过被人视作三姑六婆,四处嫌赶,终还是隐居山村嫁人生子。而如信安县邹神医那般,自恃有几分医术,就慕权贪财的谄媚之流,却多如牛毛。
更不提民间偏方怪方殆人无穷,小小的腹泻感冒亦能死人,一旦发生疫病,数口之家几能绝户。若是有人能告诉百姓最基本的医学常识,教他们最容易的防病知识——那滁南城一开始就不会病死那么多人,季鸿那时也不会药粮绝尽,无力救治,只能封城待死。
……如果能办医学就好了。
梦里发昏,想着该怎么办医学,结果一脚踢在桌脚上痛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趴在桌上睡着了,一回头朝床上看去,被还是那套被,榻边连个褶子都没有,脚边铺了厚毯的箱子里是睡得沉沉的白美人,天边大亮,季鸿一夜未归。
余锦年理了理头发,在后脑勺上随便抓出个马尾,长长发带一头绕在手上,一头叼在嘴里,仍然很不熟练地往头发上缠。小叮当从墙头上蹦下来,在他腿边蹭,园子外热闹,不知是什么日子,难不成又有军队凯旋?他踱到门口,见外头人来人往,门房和小厮们挤成一溜往外张望。
他懒洋洋走上去,攘一攘门房的肩膀,问:“出什么大事?”
魁梧的门房被吓得一个激灵,轰一声反手将门拍上,拿肩膀堵着门缝,挡住余锦年的视线。旁边小厮要张嘴,被门房一巴掌拍在地上,两人拉拉扯扯好半天,险些扭打起来。小厮瘦弱,但不是没有力气,憋急了一脚踢在门房大腿根上,跳起来哭道:“你做什么啊!”
门房揪他,捂他的嘴。
“干什么不让说,那还等什么时候说!”小厮急冲冲,眼睛瞪得剔圆,“等世子被剜成肉片送到小公子眼前的时候再说吗?!”
余锦年蹙眉:“什么肉片?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