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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蓝蝴蝶（第2页）

黎月霞下意识说：“我是女人，成了亲自然要随着夫家……”

“女人不配拥有自己的事业？难道我们的存在就是为了扶持别人，帮助他们实现人生的价值？”姜永舒直视着她，“你真的甘愿每日做着自己不喜欢的、谁都可以做的杂活，将自己引以为傲的东西埋进坟墓里？”

黎月霞张了张嘴，她整颗心像是被拧到了一起，完全松不下来，“可是，谁家娘子都是如此，那些针线活只能是作为陪衬，若是整日缝缝绣绣不做正经事，人家都会笑话……”

“何来刺绣不是正经事一说，我们每日都要穿衣服，衣服不是缝补来的吗？香囊、布匹、团扇还有那些富贵人家的装饰物、屏风……都是会用到刺绣的，做好了这一件事，同样可以活下去。”

“你不必要求自己全心全意为夫家付出，牺牲自己所爱。每个人都只能活几十年，为何我们就要顺从将就别人，死后尘归尘土归土，又何须在意外人的想法。”

黎月霞沉默了许久，低下头抹了一下眼角，“可是我已经不年轻了，我不知道我还会不会绣……”

“只要你手还能动，眼还能看见，就不晚。”姜永舒握住李月霞的手，眼神坚定且诚恳，“月霞姐，相信我，只要你想，我一定会帮你。”

黎月霞眼含茫然，她挣扎又困惑，“姜姑娘，我想问你……你为何要这么做。”她一个无知妇人，只是会写刺绣，于姜永舒而言提供不了任何帮助，她为何极力劝自己坚持。

“我不止想帮你，我想让全天下女子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并且不用依附他人独立地活下去。”姜永舒知道她的话肯能会让人费解，她解释道，“你可当作，我想成为这样的人。”

门开了，老板拎着满登登的肉菜进来，“夫人，看我买了什么，三只母鸡才四十文！养在院子里让它们生鸡蛋。”

后面一个小伙手中提着三只芦花鸡，跟着老板穿过后堂到后院去，“鸡就放这了啊。”

小伙子出了门，老板把手里的东西放进杂货间，拿了块羊腿肉提给大厨，“今天做个山煮羊来吃。”

大厨瞅着羊腿啧了一声，笑道，“真是稀罕呐，吃上羊肉了。”

“说的这是什么话。”老板笑意洋洋地走过来，忽然发现黎月霞到现在都没回他话，“夫人，你怎么了？累了？”他注意到黎月霞围裙上的大片油渍，琢磨着道，“这围裙这么脏，时候也长了，干脆买个新的好了。”

黎月霞站起身，看了看姜永舒，犹豫过后开口，“大勇，我不想……”

姜永舒拉住她，对老板说：“掌柜的，月霞姐这几日太累了，让她歇歇吧。”

老板点点头，还安慰她，“那你就休几天，反正姜姑娘在这帮忙，等饭好了我再叫你。”

黎月霞缓了口气，但她不明白为何姜永舒不让她直说。

姜永舒知道让黎月霞放下客栈专心去做刺绣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夫妻两人感情很好，她不能因此让两人产生争执，不然好事也成了坏事。

要以他们能接受的方式，一点一点来。

接下来的午时和下午，黎月霞回到居住的后院，从衣匣子深处翻出娘家给她的嫁妆，丝绸的绣布和几团彩线，再看到它们，恍如隔世。

抽屉里放着缝补衣服用的银针，她拿出来，本以为自己多年未碰过手指会变得生疏笨拙，但在窗子透来的明亮的阳光下，她将绣布固定好，戴上顶针，将彩线穿过针眼，拂过柔顺的线，穿进绣布时竟有种久违的熟悉的感觉。

那是她幼年无数次穿针引线积累下才产生的，她仿佛回到了娘家中，日夜抱着绣布缝来穿去，那时她只有白线黑线，便绣出一朵百合花、一只天鹅，兴高采烈地给娘看。

娘咯咯地笑起来，还夸她手艺好，然后她就绣得更起劲了，家里大大小小的东西她绣过一遍，后来识了些字，记住几句诗词她也绣上去，就是七扭八歪的，看不懂是什么。

黎月霞想着，不知不觉嘴角扬了起来，再看手中的绣布，上面已经出现了一位妇人弯着腰的轮廓。

那就是娘，不论她是在屋子里还是搬着马扎坐在院子，低头绣着抬头，每每看到的都是娘弯着身子劳作的身影。可是娘在她成亲后就染上肺痨死去了。

现在她还记得娘劳作的样子，却好像看不清娘的脸了。

有水滴下来，落在绣布上，晕染在轮廓边缘。

傍晚店铺关了门，姜永舒要走的时候，黎月霞从后院过来了，她走到姜永舒跟前，“姜姑娘，我有样东西想送给你。”

姜永舒接过来，是一个六边形的平安福，下方是几道流苏。

浅黄色的布料，绣着一只深蓝色的，翅膀大大张开的蝴蝶，蝴蝶上的纹路极为细腻，颜色有从浅到深的变化，触角、躯体以及翅膀的轮廓，恰到好处地融合，仿佛是真实存在的，又好像梦幻中的景象。

“这是，给我的……”姜永舒为她精巧的技艺折服，但她不明白为何会是蝴蝶。

“对。”黎月霞点点头，满是温柔的神情，“这蝴蝶，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