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姨娘在薛宓面前有些气短,见薛宓不给她抱孩子,讪笑着挪动着两只小脚往前跑:“这边。”
已经入夜,邀月阁却只点了几盏灯,有些昏暗。薛其钢背手站在邀月阁廊下,正仰天而望,似乎想从那漆黑的夜空里看出点什么预兆。薛文博伤已经好了,正瑟缩着站在薛其钢身后,结结巴巴背着《荀子·修身》,但背三句就能错两句。而薛其钢似乎也没有认真听他背的什么,只是陷在自己的思维里。
周姨娘推开邀月阁大门,远远便惊喜地叫着:“王爷!二小姐回来了!”
一声尖锐的呼喊将薛其钢拉回现实,他眯眼望去,只见薛宓抱着孩子正在周姨娘的引领下朝这边走来。
薛文博见薛宓来了,偷摸着松了口气,心道:这下可以蒙混过关了。他连忙退到阴影里,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更不起眼,最好薛其钢和薛宓说起话来就把自己忘了。
薛宓快速穿过庭院,走到薛其钢面前抱着孩子冲薛其钢一礼:“拜见父王。”
自从王府被封后,薛其钢许久没见女儿和外孙女了。见到可爱的孩子,他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展颜一笑,伸手接过孩子便抱在怀里,慈爱一笑:“起来吧。”伸出粗粝而硕大的手指轻轻抚摸玉儿的柔嫩脸颊,“好玉儿哦,可想死外公了。”
说着他转身抱着玉儿往邀月阁里走,柔声道:“走,外公给你备了好吃的,我们去吃糖糖。”余光瞟到周姨娘和薛文博,道,“你们下去吧,我跟宓儿说会儿话。”
每当薛其钢要和这三个嫡子女说话,都会把周姨娘母子赶走,他们母子也早习惯了。周姨娘低头轻轻一拉薛文博衣袖示意他跟着自己走,谁知薛文博却不走。他反而迈出一步,满脸是笑对薛其钢道:“父王,二姐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我也想陪二姐说说话。”
薛其钢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算是默许了。周姨娘也很诧异,不知道薛文博要做什么。但见薛其钢不反对,她便笑了下道:“你们说话,我去给你们沏茶。”说完便跑了。
薛其钢抱着玉儿坐在主位上,满脸是笑慈蔼地逗弄孩子。薛宓则坐在下方,低头满脸愁思,没有说话。薛文博有些尴尬,看了下左边椅子,又看看右边椅子,不知道自己该坐哪里,最后思前想后,干脆坐到薛宓身边。
薛宓眼中似有泪,低头用锦帕轻轻抹了下,对薛其钢道:“父王,我要和离。”
她一句话就把刚落座的薛文博吓得一抖。他偷偷看了薛其钢一眼,发现薛其钢并没有发火。薛文博不由得强自镇定,低头把自己缩成个隐形人,心里暗骂自己,什么时候显示自己的存在不好,偏偏要选在这个时候。若是薛其钢冲薛宓发起火来,难免会殃及自身。
薛其钢笑眯眯地给玉儿剥了颗糖,头也没抬道:“胡闹。”听他语气平静,一点也不像会发火的样子。
薛宓红着眼睛道:“那书呆子不听劝,死活要进宫去面圣,我以我和玉儿相威胁,他也不肯妥协。如今他已进宫一整天,消息全无……”薛宓说着哽咽了,抹了下泪尽量平复心绪,“我不想再过那种担惊受怕的日子了,既然他眼里没有我和孩子,那不如和离。”
“已经进宫一整日了?”薛其钢终于抬头,神情有些凝重。见薛宓满脸是泪,明明是担心得不行,嘴上却说着要和离的绝情话,薛其钢叹了口气,低声骂道:“这书呆子!这么沉不住气。”
薛宓抹了把泪委屈地道:“父王,我和玉儿搬回来住,他是死是活我再不想管了。”
“胡闹。”薛其钢呵斥完,无奈地叹了口气,将玉儿放在自己的座位上,起身道,“如今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为父,我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下,不便为振武奔走。”他转身对薛宓道,“但你不一样,你比为父要自由些。这样,孩子就留在王府,你赶快回家候着振武,如今多事之秋,可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一定要劝他保全自身。”
薛宓委屈得又抹了下泪,道:“我回去做什么?回去担惊受怕吗?”
“你这孩子,别说气话了。”薛其钢有些严厉地走到薛宓身边,道,“振武是个正直的人,虽然迂腐了些,但他对你们母子疼爱入骨。别说那些傻话了,快快回去,如今王府也不是什么稳妥之处。”
薛文博看看薛其钢,又看看薛宓,一股冲动在胸间回荡,似乎此刻他不说点什么,薛家子嗣里唯一男丁的存在便无法彰显了。他鼓足勇气站起来看着薛其钢道:“父王!孙振武配不上二姐!你看二姐这么委屈,就让她留下吧!”
“胡闹!”薛其钢严厉地盯了薛文博一眼,只一眼,便让薛文博吓得一哆嗦,好像猫爪下的老鼠般再不敢言语。
“宓儿,听为父的,这不是闹情绪的时候。振武现在很难,他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你这做妻子的当义无反顾支持他,怎能在他最危难之际弃他而去?”薛其钢难得柔和地轻轻摸了摸女儿的头,抬手替她拭去脸颊的泪,“待他过了这一关,你如何收拾他都行,这个时候,别离开他。”
薛宓和孙振武夫妻情深,这次闹和离也不过是气不过孙振武不听她话,偏要以身犯险。如今听薛其钢这么说,更是哭得以手掩面:“父王,女儿该怎么办啊!那么多的大臣被革职下狱,他非要正在这个时候去那是非之地……他那执拗性子,万一惹怒了太子和皇后……”
听薛宓哭得伤心,薛其钢深深叹了口气,安慰道:“别哭了,振武虽然性子执拗,但他手握刑部大权,把他革职下狱,一时之间还找不到能顶替他服众之人。皇后和太子暂时不会动他的,你且回去守着,总好过在这里干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