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有喊声,接着不断有箭射入身边的水面,周黑雨肩上又中了一箭,她拖着手上的胳膊尽量往远处扑腾。
她不敢上岸,怕再次陷入围猎者的包围圈,只好向着浩渺的江面游去。
周黑雨也不敢左胳膊,因为肩膀上插着一支箭。她只好单手拨开水面,推着自己的身体往前挪动了几分。
她在水里扑腾,瞧着遥远的彼岸,忽明忽暗的灯光,广阔的江面是她今夜必须撑过去的旅途,她绝望地哭出来。
江水有一搭没一搭地打在她的身上,牙齿被冻得“咔咔”打战。
一边哭,她一边单手划水。
她忽然记起来自己其实没怎么学过游泳。
小时候她数学不好,每个暑假总去少年宫补习奥数,隔壁就是游泳馆。
蝉鸣鼓噪,漫漫长夏。
星期六的早上八点,总有小她很多的小孩子,大多数都瘦得像小鸭子也有几个圆滚滚得像小皮球。他们带着橙红色的统一泳帽,有的套着小鸭子游泳圈,但更多的带着浮板。周黑雨没见过,但猜测他们会排着队下饺子一样跳进水里,课程结束之后还会去小报亭买一根冰激凌。
她从来没游过泳,在浴缸里也没有过。
她家里也没有浴缸,因为妈妈没时间清理。
就这样吧。
周黑雨破罐子破摔地觉得,或许这算是一次前所未有地体验,就像,这是只不过是一只长约700米的大型浴缸。
再怎么着,人也不会在浴缸里被淹死吧?
她抽抽鼻子,继续卖力地划水,划着划着,竟然觉得自己愈发熟练起来。
江上有风,伤口被冻麻了,虽然一直流血,但感觉不到痛。
如果不是这么冷的话,也算惬意。
忽而,感到风向骤转。
突突的巨大声响由远及近,掩盖了耳边的浪涛声,叫人的耳膜在“突突突”的声音中打颤,世界全然被包裹在金属质感的声响中。
周黑雨迎着风向上看去,是一片被戳得像只刺猬的铁板。上面插着十好几只羽箭,隐隐有交错纵横的机械拼接纹路。
带着高速转动的旋翼从上方露出来,周黑雨才明白,那是直升机的机腹。
SikorskyS-76D贴近水面。
旋翼转动带来的风扰乱了空气,凭空出现一只下推水面的透明风球,在机体周围。
风球将周黑雨包裹,在她四周压出弧面状的凹陷,凹陷边界处的江水被气流上扬起浪花。
滑撬式起落架斜向下插入水中,在水面上划出两道平行的纵深裂痕,像鲨鱼的背鳍拦在她面前。
不断释放轰鸣声的机械巨兽定在水面上,一个人拽着机舱的结构柱,踏在起落架上,从洞开的舱门倾身而出。
陈漠河的衬衫被劲风灌满,雪白的袖口被鼓动,黑色的窄领带乱飞。
狂舞的气流裹挟着江上的水汽,有如实质般凛冽而浓稠。
他整个人,血肉之躯,在钢铁铸就的庞然大物之前,在劈浪卷水的飓风之前,在隆隆作响的刺耳轰鸣之前,仿佛脆弱得比一片薄纱还要不堪一击。
然而他朝周黑雨伸出手:
“抓住我。”
语气一如在教室里扬纸飞雪时那般笃定而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