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这边动静不小,尤其是刚刚许乐乐还喊得那么大声。早在她把向学武那背拍得邦邦响的时候,有两个大婶子就从旁边的山脚下飞快跑了过来。曹春凤就是其中之一,她手里拎着篮子。一看就知道,她刚刚肯定是在不远处捡菇子,听到动静就赶忙跑过来了。曹春凤声音老大,“咋啦咋啦?乐丫头你喊啥啊?出啥事儿了?!”跟她一起的是王婶儿,眼睛尖得很,“趴着的那是谁家娃子?掉河里啦?!”石小莲回了一句,“是向学武。”说这么两句的功夫,曹春凤跟王婶儿已经到跟前了。一看向学武浑身湿漉漉脸色惨白地趴那,曹春凤直接就喊了一声,“我的老天爷!你这娃子咋掉下去的啊,真是要了命了。”王婶儿:“呛了多少水啊这是,吐出来了没有?”两人都是那热心人儿,一边说着一边挤了过去,话才刚落下,手就已经伸了过去,对着那背就是邦邦两下。都是常年干活的乡下女同志,那力道可比许乐乐一个还没成年的女娃要大。还处在恐慌中没回过神的向学武立马控制不住地又咳了起来,有心想开口说句话,但在这大力拍打下,咳得根本停不下来。许乐乐赶紧出声道:“应该吐完了,他刚刚说话了。”向学武眼眶红红的,“咳咳、谢、咳咳……”曹春凤收手,“能说话啊,那问题应该不大。”王婶儿:“幸好幸好,得亏你们三个丫头发现了。”穆绵:“石小莲先发现的。”石小莲要是不记得,她今天大概率是不会往这边走的,那向学武真有可能死在这儿,他之前喊的那一声根本就没多大。曹春凤拉了拉向学武的胳膊,“小娃子你能走不?”向学武被吓得够呛,腿软到根本站不起来,也不知道是被冻到了还是吓得,身上微微发着抖,“我、咳咳……”一开口又咳了起来。王婶儿:“给背去老李叔那看看吧。”穆绵自觉地干起了力气活,刚想把人提溜起来呢,前方忽然传来了嘈杂的声音,跑在最前面的是向学文,后面还跟了几l个知青。最最后面是两个小萝卜头,其中一个是李大娘的旺旺。可能是因为太着急加上跑得太快的缘故,向学文踉跄了一下,差点狠狠摔地上,后面的男知青赶紧帮忙拉了一下。向学文丝毫没停顿,脚步虽然慌乱,但是很快,“小武小武!!”还瘫在地上站不起来的向学武‘哇’地一下就哭出来,“哥呜呜呜咳咳…”向学文扑在地上,眼眶红红地抱着向学武一顿打量,“你吓死我了,没事儿吧啊?”向学武抱着自己亲哥没松手,“呜呜呜咳咳呜呜……”孩子一看就是吓坏了,四周全是他的嚎啕大哭声,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两个小萝卜头晚一步跑了过来,穆绵挪了挪脚步,抬手揉了揉旺旺的小寸头,“你去喊的人呀?”她之前就注意到了,春凤婶子她们过来的时候,这两小萝卜头也在附近。旺旺挺了挺小胸膛,“对啊,我厉害吧?我一下就认出来这是那个知青哥哥了。”穆绵夸奖的话张嘴就来,“厉害厉害,数你最机灵。”旺旺扬着小脑袋,“那哥哥是不是差点淹死了?”许乐乐杵旁边,“可不是嘛,真是吓死我了,你们可不要学。”旺旺:“我才不学呢,这水这么深,我又不傻。”另一个小萝卜头说话也是相当直,语气一本正经的,“太不听话了,给他屁股蛋子上来两下子,下次肯定就记住了。”这话说得,一看就没少被家长收拾。向学武现在这副可怜模样,向学文这个当哥的自然不可能给人屁股来两下,他把人薅起来放在了背上,打算背去老李叔那看看。其他的暂时顾不上,现在满心满眼里都是自己弟弟的安危。向学文背着人走得很快,后面有知青跟着帮忙托了托。今天休息,大部分知青都在知青点呢。刚才旺旺跑去叫人时,嚎的声音老大老大了,新知青点的知青有一个算一个,都跑来了。这会儿见向学武没大事儿,也就没着急着回去。有健谈的知青凑在曹春凤旁边问向学武是咋掉下去的,曹春凤知道得也不是那么清楚,视线往穆绵她们那边看了看,“她们三个小丫头救的人,我过来的时候那小娃子都已经被捞起来了。”她说才落下,一个女知青忽然略带迟疑地来了一句,“不会是拿这树捞的吧?”脚步已经迈出去,打算回家的穆绵闻言停下了脚步。她就说她刚刚好像忘记了什么。穆绵三两步退了回去,打算捞起来重新种上,根都在呢,肯定还能活。曹春凤刚刚心思都在向学武身上,根本就没注意到旁边还扔了一棵树,扭头这一看不得了,“天老爷,绵丫头这是你拔的啊?!”穆绵笑了笑,“我没找到长棍子嘛,附近就这树瞅着挺高的,我一着急就给薅起来了。”众人:“………………”曹春凤眼角抽了抽,她就说这小丫头彪吧。去年也是这么说的,一着急就给三百多斤的野猪身上踹了个坑。这树拿斧子砍都得砍几l下才能断呢,小丫头就这么硬生生地拔了出来。要是再多急几l下,怕不是要上天。知青们表情也差不多,来的这几l人里面,有来了两三年的老知青,也有上个月刚来的新知青。老知青们去年都是分到过野猪肉的人,相对来说淡定一点,毕竟这冲击没有野猪来得大。相比之下,新知青们的眼神就跟在看什么新奇物种一样。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很多事情她们或多或少都听过。怎么说呢,反正就……听起来跟编的一样,一度让人怀疑是乡亲们在吹牛。有个男知青就在树旁边,他伸手捞了一下,入手后才发现,这树还挺重的,一手只能握住一半,也不知道小姑娘是怎么拔出来的。穆绵对于那些新奇的目光早就已经能视若无睹了,她以为男知青要帮忙,朝人笑了笑,“没事没事,我自己弄就好啦!”然后伸手捞了过来,一握一提,拿着就走了,跟手里拿了柴火一样。刚刚只抬起了一截,没完全捞起来的男知青,“………………”他真的是多余来这一下。穆绵可没管别人在想什么。那坑就在旁边,没隔多远,她把树往那一杵,便招呼起了两个小姐妹,“快挖点土来填填。”不用穆绵说,石小莲跟许乐乐两人也已经跟着走了过去。三人都只带了小铲子,穆绵嫌石小莲力气小,起身把树干往石小莲那边偏了偏,“我来挖吧,你扶着。”石小莲:“哦。”然后就往那一蹲,很自觉地当起了一个一动不动的工具人。曹春凤看了两眼,“你们这不行,得挖深一点,不然活不了。”许乐乐一铲子土举在手上,“啊?它不就长了这么深吗?”曹春凤一脸‘你们这些小娃娃就是不懂’的表情,“这树的根长得可老深了,被绵丫头拽断了一些,你们当然看不出来。”两个婶子帮忙弄着,其他知青都是跟着向学文跑来的,帮不上忙就先回去了。等树弄好,穆绵三人自然也没啥心情再去山里转。许乐乐迫不及待就要跑回家跟她爹妈说这事儿,一路跑得老快了。穆绵拉着石小莲跟着跑了跑。家里,穆富贵他们自然是不知道的,一看穆绵空着篮子回来,柳双翠随口就问了一嘴,“咋这么快回来了?”穆绵叽里呱啦地就把事情说了一遍,给几l个大人吓了一跳。同一时间,知道这事儿的人跟这个说两句,那个说两句的。没出半个上午,整个大队都知道了。十点多的时候,许乐乐抱着小圆子来了一趟,跟穆绵一通叽里呱啦。
据她说,那向学武其实是去打水的。中秋节嘛,吃的方面肯定比平时好一点,向学文大早上的就在弄吃食,向学武想帮忙打点水,结果打水的时候看见了还挺大一条鱼在水面游。他是会水的。但是逮鱼的时候没注意,游到了深水区,早上水凉,他游得又急,腿一不小心就抽筋了。这当然不是许乐乐跑去问的,她是从她爹妈嘴里知道的。大队里差点出了人命,可是把大队长吓够呛,下午直接拿着大喇叭召集村民开了个会。中心主旨只有一个……小娃子不准去水深的地方,尤其是不能一个人去,真要是呛水了,都没人能捞一把。这会不止大人参加了,小孩儿也全都来了,空地上挤得满满当当的,要是来个陌生人,不知道的可能还以为她们中秋搞了什么庆祝活动。不过当事人向学武没来,这人上午就发烧了。也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被吓的,脸烧得红彤彤的,向学文急吼吼地把人带到公社医院去了。这人才来一个多月,就已经对老李叔那蹩脚的医术有了一个很清晰的认知,一点时间没耽搁,借了自行车就往公社送。到底处在精力旺盛的年纪,向学武恢复得倒是挺快的,只在公社医院住了两个晚上,礼拜二中午就回来了。当天傍晚时分,穆绵和老太太正在院子里弄菜呢,门口传来了敲门声。一抬头就看到了向学文带着向学武站在那,手里还拎着东西。向学文面朝着赵梅花,“赵大娘,打扰了,我带着小武来谢谢小绵。”赵梅花笑呵呵的,“没打扰没打扰,进来坐,小武咋样啊?好透了没有?”向学武点点脑袋瓜,“都好了赵奶奶。”赵梅花:“好了就行,你这娃子以后可得注意。”向学武点头如捣蒜,“指定不去了!”半大个娃子说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点心有余悸,可见是真的长记性了。向学文把手里的袋子递了过去,“这都是我自己做的,不值什么钱,这次真的是……”那感谢的话跟不要钱似的,噼里啪啦的,就差拉着自家弟弟给穆绵磕个头了。都还是孩子呢,磕头什么的自然不合适。兄弟俩说是还要去石小莲家,留下东西后也没多待。等人走后,穆绵拉开袋子看了看。兄弟俩没家里帮衬,能拿出来的东西自然是有限的。不过看得出来很用心,里面糕点一个二个瞅着都很扎实精致。石小莲之前就说过,这向学文在开放初期,是做吃食发家的,后来还建了厂。想到这些,穆绵伸手便拿出来一个尝了尝。刚一入口,穆绵眼睛一下就亮了,不得不说这人真的是有点东西在身上。聂思慧抱着小西西凑了过来,“啥味道?”穆绵塞了一个在她嫂子嘴里。老太太也好奇地拿了一个,才吃了两口便感慨道:“这小向知青手艺真是了得,比一些老师傅也差不了多少。”穆绵仔细瞅了瞅,“也不知道是咋做出来的?”柳双翠:“估计是人家的秘方。”穆绵想到什么,忽然咯咯笑了两声,“咱家也有方呢。”聂思慧注意力一下就被勾住了,小好奇的模样,“啥方子?”穆绵哈哈笑,“哈哈哈我爹跟我哥的脸方嘛。”她话才落下呢,穆富贵同志便回来了,推着自行车大咧咧的,“我怎么好像听到闺女喊我了,说我啥呢?”聂思慧‘噗’地一下笑了出来。穆绵甜甜一笑,“没啥没啥,说爹辛苦啦,向知青拿来的东西,爹你尝尝。”穆富贵不疑有它,张嘴接受了来自闺女的投喂。---今年中秋过得晚,一过完就是十一,然后就又是一年秋收。等粮食交完、分完,十一月份便彻底闲下来了。陆陆续续有几l家办起了喜事,穆绵她们家就穆庆处在适婚年龄,已经有点眉目了,不过还没定下来,今年肯定是办不成的。许乐乐她二哥那边倒是定了下来,十二月上旬摆酒。小姑娘对没能跟石小莲成为一家人感到非常可惜。当然了,主要可惜的点还是在…没人帮她分担带娃这活儿。不过小姑娘分寸还是有的,她也就在穆绵和石小莲跟前叨叨几l句。石小莲每次都默默回人一个很无语的眼神。穆绵夹在中间,乐不可支的。---时间转眼就进入了十二月,气温骤降,有点要下雪的意思。这天,穆绵从牛棚回来后,又去后院整了整鸡窝,怕老母鸡被冻到。今年秋收没吃家里的老母鸡,吃的是穆富贵同志从外面买回来的大公鸡。家里这三只还在勤勤恳恳地下着蛋,穆绵收拾完,从鸡窝里摸了两个热乎乎的蛋出来。厨房里。正在忙的柳双翠朝自己闺女手里瞥了一眼,“又捡了两个?”穆绵点头,“又大又圆的,刚好等志用哥摆酒那天可以拿去,好看!”柳双翠:“成,你单另放,省得到时候还挑来挑去的。”今天天气不太好,阴沉沉的,冷得不行。穆绵放好就往灶台跟前一坐,一边烧火一边看了看外面,“都这个点了,爹咋还没回来?我瞅着雪要下大了。”柳双翠:“有事儿耽搁了吧,他穿恁老厚,冻不着。”有时候吧,人就是经不起念叨。穆绵前脚还在念叨她爹今天回来晚了,后脚穆富贵就进了门。穆绵给=舀了点热水给她爹洗手洗脸。柳双翠随口问了一句,“咋耽搁这么久,又拉去了一车?”穆富贵从怀里掏了两个纸包出来,“没有,今天杀得比昨天还少一点。”说着,穆富贵声音忽然小了一点,“这不是那啥,老潘,他说他媳妇儿前两天在东巷那边买到了些糕点,好吃得很,比供销社、副食站的都好,我跑去看了看。”“那人还怪好的,估计也是看雪要下大了,着急回去,多送了我半包。”东巷顾名思义就是公社东边的一个巷子,那边有个黑市。穆绵来了兴趣,“啥样子的?”穆富贵:“我还没尝,闺女你拆开瞅瞅。”纸包的东西,很好拆。穆绵一拆开就感觉这糕点有点眼熟,一尝更熟了。穆绵嘴里嚼巴着,“爹啊,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还蹲在地上洗脸的穆富贵抬头,“啥?不好吃啊?不能吧,你潘叔说相当不错,他家那两个小萝卜头都吃涨肚了。”穆绵:“是好吃,就是我瞅着有点像之前向知青做的。”除了中秋后的那次,这两个月向学武又送过两次吃的,他没他哥那么能说会道,打完招呼放下就走,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这套。聂思慧凑了过去,“是差不多。”穆富贵一脸恍然大悟,“我说他咋多送我半包呢,感情是听出我声音来了。”柳双翠感慨,“也是个胆子大到没边的。”穆绵倒是没多意外,觉得这确实是向学文能干出来的事儿。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