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过身,空出身旁一人的位置,枕着枕头,拿小狗一样的眼神瞅着我。
我心里哀叹一声,知道自己没法拒绝,于是将手伸给他,要他拉我上去。
他笑着过来抱住我,双手穿过我的腋下,将我拖到了床上。
脱掉鞋,我与商牧枭侧身挤在小小的病床上。我靠在床头,没有完全躺下,商牧枭则彻底地躺下,抱着我的腰,脸埋进我的腹部。
我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哄孩子一样哄他。
他呼吸平缓,很久没有出声。我以为他睡了,也打算闭眼小歇一儿。
“老师,他们都以为是雨天打滑。其实不是,是我害怕了。我害怕下雨……”他突然开口,手臂紧紧地抱住我,“我害怕雨滴打在身上的感觉,害怕想起被丢进雨里,我妈死的那天。老师,我要是一辈子害怕该怎么办?要是他们知道我没法儿雨天比赛该怎么办?”
我睁开眼,看向腰腹部被子下小山似的隆起。他抱得我那样紧,以致于我都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轻微颤抖。
我没有办法让他放弃赛车,这不是理性的胜利,也不是我不够自私,相反,我无法说出口,完全是出于另一种的,可能会失去他的恐惧。
我怕他有一天会恨我。恨我毁了他的人生。就和他的母亲一样,失去了梦想,失去了自己热爱的事业,哪怕有再多的爱,最终还是走向了绝路。
这世间,并不是只有爱情就好。
长到如今岁数,读了十多年的哲学,我已经能透彻地明了这个道理。
身体的死去并非真正的死去,灵魂的泯灭,才是真的消亡。
“不会的。”我安抚着他,摸着他的脑袋道,“我们去看心理医生,去做心理咨询,你还可以和我一起参加互助小组。会没事的,你一定可以比赛的……”
他有好一阵没有说话,就这样静悄悄地抱着我,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我也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陪着他。
过了几分钟,他闷闷开口:“北芥,你会一直陪在我的身边吗?”
从前我没怎么在意,但今天我突然有所顿悟,琢磨出了他叫我“老师”和“北芥”的规律。
叫我老师时,是他要撒娇了;叫我北芥时,是他需要爱了。
“嗯,会的。”
得到我的保证,他逐渐松开怀抱,像是终于从情绪里走了出来。
“我一定,会送你更多更多的奖杯……”他声音带着困倦,一点点转轻,“让你……以我为荣。”
“好。”我应着他,他说什么都应着他。
不知不觉睡过去,但由于姿势实在别扭,也没怎么睡实,大约六点的时候便醒了过来。
不是没试过回到轮椅上,可商牧枭一直抱着我不撒手,我又不忍心叫醒他,想着再等等,再等等……就这样,等来了商芸柔和杨海阳。
两人一前一后进到病房,商芸柔一眼见到我,立时站住不动了,瞪着被子里的一坨脸色分外精彩。杨海阳跟在她后头,手里拿着个大包小包,因为她突然站定差点撞上去,还好及时收住脚步往后退了两步。
“干什么站在这里?幸好没撞上……”他一转眼,也看到我,最后一个字卡在喉咙口,半天才艰难地吐出来,“……你。”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半天没人说话。
杨海阳这会儿还存有一丝幻想,表情十分天真:“北芥你怎么……怎么也在这儿啊?好巧啊。”
我暗叹口气,掀开被子,露出商牧枭凌乱的脑袋,让他清醒一下,不要做无谓的挣扎。
杨海阳死死盯着黏在我身上的男人,手里的瓜果饮品骤然掉到地上,嘴角都在抽搐。
“啊,商牧枭……这货也在啊。”仿佛已经完全忘记自己今天来是探望谁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