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我知道感恩,但是那也要你们懂得尊重我。」她看了眼徐昇凌,又轻声说道。她现在主动软下身段,不过是看在徐昇凌对她的养育之恩,加上年纪渐长,再像从前那样跟家里人硬碰硬,也不是个长久之计。
「欣妤,走吧,我晚些还有事情要处理,我先帮你把行李拿进去。」还不等族长说话,徐昇凌便冷着脸色,他对族长没有什么话可以说,无视族长欲要说话的样子,拉着徐欣妤的行李箱就往内院走去。
她看了眼被徐昇凌的举动吓到的三个小孩,估计这三个孩子没见识过徐昇凌这些年对族长逐渐暴躁和不耐烦的模样。但也不怪徐昇凌会如此了,谁会有事没事就对自己家里的小孩就开口闭口皆是「白眼狼」这三个字?
她向三个小孩点头后,就跟上徐昇凌的脚步,心里头的怀疑更甚。徐昇凌对她的态度她可以理解,对家里长辈的怒气也是有目共睹,可是走在面前的那个人,从前那可是尊卑有序到令人咋舌的。家里谁都有可能反抗长辈们,唯独他绝对不可能这么做。
但今日却是令她大开眼界了。今天徐昇凌就像是变了个人一般,处处不给族长脸面般,表现太过异常。
「大哥……」徐欣妤一下子窜到他的面前,脸凑到那张依旧清冷到彷若冰霜的面庞前:「大哥,你今天是怎么了?竟然想跟族长吵起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我没怎么了。」他无奈地轻推徐欣妤的额,拉开几分距离,「我不过是不想再忍那老匹夫而已。以前我觉得你还小,不想让你受到家里的这些长辈他们恶意伤害才处处礼敬有加,但是这么些年过去,你都成年了还是如此态度,我忽然就觉得没必要再给他们脸面,反正他们也不想要。」
她想了一下,徐昇凌对族长的称呼更加不敬,言语之间带有森然之意,怎么想都觉得不像是徐昇凌会做出的举动。
等等……恶意伤害?徐昇凌说的这个是什么意思?
「恶意伤害?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徐欣妤不由得瞇起双眸,她轻声问道:「难道在我小时候出过什么事?」
他没回答徐欣妤的问题,只是推开一道大门,她抬头看向牌匾。
曦兰院——晨曦蝶兰香,锦绣延绵长。
可是一想到这个寓意,徐欣妤却是觉得有些讽刺。徐家的过往虽然她不是很清楚,但是今时今日的徐家,哪里有「锦绣延绵长」的景象?早就被当今的族长给祸害的不知道什么样了。
她眼眸紧盯着徐昇凌,他一直逃避自己的问题,到底是为什么?她挡住徐昇凌放下行李厢就要离开的身影:「大哥,我小时候发生的事你不说,问你有关先祖的事你也瞒着我,你到底在逃避什么?」
徐昇凌望着徐欣妤的眼睛,只见她宛若一条可以剖析人心的毒蛇似的,直盯着他,她不仅一次试探自己,无论是明面上又或是私底下,她都想抓到这背后的真相,可惜,徐昇凌一次次地不肯说。
她觉得自己的耐心总有一天会被徐昇凌消耗殆尽。她可以等,但是一个个谜团接二连三地跳出,且感觉又是环环相扣,自己再不问个清楚,只怕自己是要被逼疯的。
而他亦是这般觉得,只是他没有想要再刻意瞒着。他想了一下,「我徐家直系先祖就有十多位,你不说你想知道谁,我怎么跟你说?何况,我也不是都知道那些先祖们的过往。至于你小时候的事……总之,你先想好你到底想知道什么,等我回来再说。」
徐昇凌说罢便匆匆就往门口走去。徐欣妤看着他的背影,突然之间好像就明白,为什么他给自己的感觉十分异常,就好像虚无飘渺的存在,那种无法形容的怪……果然不是错觉,而是真实的在那个人身上也看得见。
可是那个人跟徐昇凌的形象也差太多了,会是自己想错了方向吗?
她坐在床缘边上,想了许久,就是想不通这里面的所有关联,明明就是一环扣着一环的事情,但当她要将这一切扣在一起时,又全部对不上。像是有人刻意要让她发现破绽,又想让她觉得这些都是错觉,是自己的方向找错似的。
还有,自己昨天为什么会突然地就梦到以前才会梦到的梦境?
在徐家老宅反方向的一隅角落有一座城隍庙,悬掛不少已然点亮的红灯笼,若是白日来看是十分壮观,但到了晚上,周遭没有任何路灯点缀,显得阴气森森,令人畏惧。
此时络绎不绝的人潮,可见此地城隍庙的香火十分鼎盛,但在暗黑、无人可以顾及到的一角里,却是有一道人影站着。那人眼里带着对世间的悲悯,却也带着可以剖析万物的犀利,灼灼地瞧着。
但看不见其喜怒悲乐,总觉得下一刻便要得罪此人般,跪在他身后的两人惟有极重的压迫感油然而生。他们不是没听闻对于眼前人的传言,只是实际见着了,才知传言不假,尤为甚之。
他们俩人相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见恐惧与森森冷意,眼前这位大人不说话,他们这些做下属的哪敢开口?城隍与眼前这位大人的阶位相同,但那也只是相同而已,有谁不知,这位大人那可是可以与冥王比肩的存在,权、位一步之差,便差之千里。
他们没见过勾魂使的实际形象,也不知其名,只知其心性十分心狠手辣、冷酷无情,更有甚者传言其嗜血成性,虐杀无数。连城隍都不敢前来拜见这位大人,推派他们见其人,可见勾魂使到底是何等人物。
他们暗自叹了口气,以眼神推来推去,谁都不愿开这个口,眼里的抗拒都道明所有他们不想面对勾魂使的心绪。还不等他们二人推派出一个人开口,勾魂使便已经扭过头盯着他们。
「张思泉留下,你退下吧。」他也不为难他们,只指着其中一人说道。他看向那个名唤张思泉的勾魂官时,眼里的复杂之色表露无遗,不解、痛苦,和连他自己都说不明白无奈。
张思泉眼看勾魂使又不言语,只顾着扭头看向那络绎不绝的人潮,竟现出不为人知——悲悯苍生、心怀世人的气场。从他的背影望去,张思泉哪里还能不明白之前听过的那个传闻。
都说勾魂使功高震主,暗藏祸心,欲将冥王取而代之,但自从勾魂使离开地府的这百年间,未曾听闻过勾魂使的任何消息,哪怕有什么书信、公文上的往来,那也只见其文,不见其人。
倘若勾魂使真如这些传言所说,冥王还会放任勾魂使在所有恶鬼都被抓获之后继续待在阳间?倘若真如那些人说的,勾魂使还会如此行踪不明,但似如履薄冰般,所有地府事务都处理得井井有条?
反正他是不信的。百年前的那场内乱,勾魂使运筹帷幄之姿他是看在眼里的,他是如何忠君护主,自己都是经歷过,无从可以颠倒黑白。勾魂使在千年之前便是如此,那更遑论今时。
「大人,不知您有何吩咐?」他最终还是开口问道。所有原因他都想过一遍,终究还是不知道勾魂使到底想做什么。
想他置勾魂官之首千年,向来战战兢兢,从未有过懈怠之处,怎么都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城隍推出来见这么一号在地府说一不二的人,更没想到要自己一个人面对勾魂使。
他到底都做了什么孽才有这么一遭?
张思泉从方才就跪在地上,现在他的双脚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勾魂使宛若这时才发现他从头到尾都一直跪着一般,淡漠地开口:「你起来吧,是本官没注意这些。」
「下官不敢。」他起身之时踉蹌几分,才稳住自己的身形,他目光微凝,顺着勾魂使的眼眸望去,看见的是一眾阳世间的人们。
他们身为地府勾魂官,瞧见的人情百态不胜枚举,难以计数,更别提勾魂使,他还未离开地府、公务也还握在他手上之时,十有八九的亡魂皆是他亲自勾回地府,并且参与判官之审。
他见过的亡魂,和其背后发生的故事,定然是比地府眾人多上许多。
他想,地府眾人有谁可以与如勾魂使一般?可惜,地府的大眾,皆认为勾魂使怀有恶心,各个都想将其拉下高位,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