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张荦分了半根树枝,叫他一起学字的‘同窗’。
孙喜来见他看呆了,嘿笑了两声,自己头一回见掌印大人也是这个神色,哪个小太监,能不被司礼监掌印的神采威仪折服呢?
喜来又开始夸夸其谈:“掌印大人厉害吧,还有更厉害的呢!听说皇上赏了间大宅子,给陈掌印养老,四进四出,比王府还气派。”
张荦远远望着那高伟的灰蓝身影,黝黑的双眼燃起光,似是身体里的蛇毒又澎湃汹涌了起来。
*
兰嫔娘娘搬去未央宫没多久,便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浣衣局的大姑姑一身簇新的青白长衫,黄雀衔松枝云肩,描金芍药草绿马面,步履风情,珊珊作响地走进来。
她也不管通报,径直来到正堂,昂着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座椅上的蓝芷。
后头还颇有排场地跟着两个双手捧着衣裳托盘的宫女。
孙喜来实在看不惯这做派,“红药,兰嫔娘娘面前,还不行礼!”
“呦,如今都爬上嫔位了,恭喜啊。”红药嘴里道贺,脸上仍傲慢十足,还不时扭动着身姿,生怕别人见不着她腰间的玉佩。
大红络子挂的白玉,衬在草绿马面间,显眼得想不叫人瞧见都难。
蓝芷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湘王祁溯的玉佩。
想不到当初设计红药与祁溯有私情,如今竟然假戏成真?
是了,否则,短短一年的时间,红药也不可能这么容易从一个服罪的落魄宫女,摇身一变,成了浣衣局的大姑姑。
她今日这大张旗鼓地来一遭,就是要来给蓝芷秀玉佩的吧。
蓝芷与祁溯从前的事,红药多少知道一点,因为当时两人都在惠妃跟前当差,晚上还住一个通铺,想不知道都难。
所以红药便天真地以为,能拿自己与祁溯如今的关系,到蓝芷面前来显摆一把,至少能让兰嫔娘娘心里不痛快。
谁知蓝芷确实看见了她腰间的玉佩,还仔细看了一会儿,然后给迎春使了个眼色,淡定自若地要封些碎银给她,“劳烦姑姑亲自跑一趟送衣服。”
迎春先前受红药牵连过,她一进来就气红了眼,竟还要给她封赏,但主子的话又不能违抗,一双通红的眸子恶狠狠瞪着红药,牙齿紧紧抿咬下唇,默不作声地将银子递给她。
谁知红药架子大得很,不仅不接这碎银,还讽道:“都当兰嫔了,还是这么寒酸。”
她见蓝芷面色平静,似乎一点不在意她与祁溯之事,气不打一处来,猛一把甩开迎春递银子的手,眼白翻到天上去,“我就不信,你真这么不在意!”
然后她转身,气鼓鼓地带着两个小宫女离开了。
迎春胆子小,脑子却不蠢,她见红药这回又来挑衅,气得脸蛋憋红,小声道:“娘娘就不该给她好脸色。”
蓝芷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蹙眉怅惘:“你还记得我们刚进宫的时候,红药是什么样子吗?”
当时的红药,跟现在性子一样,横冲直撞的。
有回宫里办宴,一个王爷喝多了,腆着大肚子耍酒疯,嫌宴上的坐席不舒服,要一个小宫女趴在地上给他垫脚。
当时迎春在一旁看得快气哭了,那个小宫女与她关系最亲近。蓝芷也是愤慨难当,在墙角将手指指节攥得发白。
但她们终究人微言轻,除了气愤,什么都做不了。
只有红药……
她趁布酒的机会,故意将一整壶酒倾洒,浇了那王爷一身,从那张满是横肉的脸开始。
那王爷浑身湿透,下去换衣,小宫女逃过一劫。
事后,红药被琴姑罚刷了一个月恭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