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便如此,晏伯山的殴打也并没有因此而消失。秦招招在和晏承冰释前嫌后,曾好几次亲眼看到晏承被晏伯山打的头破血流倒在地上。
有时是喝醉了,有时是因为事业不顺,有时则是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就可以动辄把花瓶砸向儿子,把对方打个半死,只留一口气。
秦招招每次看见了都会冲过去护着晏承,挡在他身前像头小兽一样推开晏伯山;因为忌惮秦韬,晏伯山对秦招招自然连大声说话都不敢,这场虐待便也能结束了。
可更多的时候,是秦招招看不到的、无法护着他的——晏承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踩着自己的血长大了。
当初他们两个在一起,彼此赤诚相见,她还能看到他背上的疤痕——那些在他童年时期留下的可怖伤疤,至今还没有消失,身上的,还有心里的。
他对晏伯山的恨,大抵不比她少一分。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秦招招思绪回到现实,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大大的“”号数字。
六楼,,就是晏承的病房。
她抬手想敲门,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了,心底近乡情怯般生出一丝踌躇。
这时,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了,尹衡看到秦招招后先是微微愕然,随后连忙侧过身子给她让路,“……您快进来吧。”
病房里静悄悄的,静的秦招招甚至有种自己能听到输液瓶里水滴下来的声音,躺在病床上的晏承双眼紧闭,呼吸微弱。
比起当初在临岐湾,他脸色难看太多了,整个人瘦了一圈儿,嘴唇苍白干裂,眼下两团淡淡的乌青。
昨天在恒远见那一面,他虽然憔悴,但好歹还有活生生的精气神撑着,如今才真是……
“医生说是胃溃疡引起的吐血,还有过度疲劳导致的晕厥。从临岐湾回来这段时间,晏总经常一天都睡不够五个小时,三餐不及时,夜以继日地忙公司,还有……”尹衡顿一顿,“……还有董事长那件事。”
为了不走露风声,为了万无一失,为了让晏伯山彻底没办法翻身,晏承几乎是呕心沥血地在暗中进行着一切。
连如今铺天盖地的舆论,都是他满盘棋局的其中一步。
身体累垮了也毫无所觉,整天像个行尸走肉的机器人一样,如今终于彻底病倒。
这段日子她忙的颠三倒四,他又何尝不是在熬。
秦招招在病床前坐了一会儿,中途尹衡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以后小声跟秦招招说公司那边有事找他,请她暂时帮忙照看一下晏总。
“请的护工就在外面,有需要的话您按一下铃就可以了。”
“我只是想晏总醒来后能第一眼就看到你,毕竟您也知道,他现在一无所有,只剩下您了。”
秦招招脑子发蒙,久久无言。
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晏承眼睫颤了颤,慢慢睁开了眼。
秦招招一直盯着他,在他醒来的第一时间就发现了。
晏承则缓了两秒才发觉身旁有人,他看过来,眼神枯木逢春般猛地一亮,可随即又暗淡下去。
他眼里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很艰难地抬手捂住了眼睛,声音低沉嘶哑:
“……别看我,我现在很丑。”
秦招招一愣,眼泪猝不及防地夺眶而出。
像回到十几年前,她冒雨找了一天、把抢来的夜莺还给他的那晚,只是两人位置互换,归还东西的人变成了他。
她轻轻地把晏承的手拿下来,又哭又笑:“丑个屁,从小到大我认识的人里就数你最好看,再胡说揍你了。”
那些多年以来积攒的怨恨和敌意,在这一刻忽然轻飘飘的消失了,烟消云散,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仿佛终于从那场无边噩梦中醒了,晏承的眼泪绷不住地顺着眼尾流下来,他一脸虚弱地看着秦招招:“我把恒远还给你了,招招,我没有骗你。”
秦招招鼻子一酸,再也说不出话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往下掉。
窗外的天空隐约有雪花飘飘扬扬地落下来,天地间一片安宁。
下初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