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框住的景色,如一条长长的胶卷,终于用到了尽头,只能回缩,再回缩。
“回家了!”
“我们可以回家了!”
车厢里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欢呼声,战友推着陈今的胳膊,又在他耳边喊了好几声,他才终于迟钝地咧开嘴笑了。
他用力扯下挂在脖子上的兵牌,一面刻着陈今,师团二营d连,写明了他的所属部队。
另一面刻着歪歪扭扭的陈念二字,是他真正的归属。
……
同伴搭上齐砚行的肩膀,“老齐,你们以后打算怎么办?”
“平平常常地生活吧,多陪家人。”
“那工作呢?你肯定不会再为军队做事了。”
“我想先支持我妻子的工作。至于我的话,看看能不能回原来的实验室,实在回不去也没关系,总能找到能做的事。”
“反正……”齐砚行看向不远处正陪宝宝捡石头的人,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我妻子说,修理工也很棒。”
告别同伴后,他一手抱着宝宝,一手牵着程问音,准备开车回阁楼的家,先在那里继续住一段日子,观望战后的情况。
“砚行,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
“嗯?什么秘密?”
程问音挽住他的胳膊,调皮地笑了笑,“我们先回家,等晚上再告诉你。”
“好。”
齐砚行拉开车门,护着程问音坐进去,把宝宝抱到旁边,最后拿出一早准备好的毯子,盖在两人身上。
对于程问音口中的“秘密”,他已经隐约有了猜测。
这是一年中的最后一天,黄昏时分,影子被拖得很长。
轰炸造成的大火刚被扑灭,首都城内漫天飞舞着手掌大小的烟灰片,像祭奠亡魂的纸钱,也像结婚典礼上的礼花。
墙角,一朵野花正在生长,茎叶伸向太阳。
沈柏渊从疗养院出来,脖子上多了一条古怪的红围巾。
他的母亲一天比一天健忘,忘了儿子的名字,儿子的年纪,忘了如何穿衣服,梳头发,吃饭总是掉一地饭粒,挑这个挑那个,像个任性的小孩子。
听护工说,母亲偶尔能记起一点事的时候,总是看着窗外的树,“小渊”、“小渊”地喊个不停。
但这种时候太少了,沈柏渊不抱希望,只盼着她健健康康的。
可是就在刚刚,她竟从被子里扯出一条针脚乱七八糟的围巾,一圈一圈绕在自己脖子上,念叨着:“小渊上学路上冷,戴围巾,戴围巾……”
那一刻,沈柏渊像是睡了漫长的一觉,终于被唤醒了。
他想问问过去那段日子里四处抓瞎的自己,到底傻到了什么地步,才会觉得自己没有家。
他跪在母亲面前,抱着她痛哭,感受到温柔的抚摸,一下下落在自己背上。
围巾的边缘没有封好,刚戴一会儿就开线了,一条条红色的毛线随风飘着,糊在他脸上,在路人看来一定十分怪异,但他却笑得无比开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