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凛本想出言安慰,谁知妘挽话锋一转,拉着凤凛来到另一只鸟笼前,只见笼中之鸟通体黑色,微泛蓝光,道,“殿下,这只鸟名为乌鹃,她是只很奇特的鸟儿。臣妾每日喂她的食粮,她从来只吃一半,似乎刻意让自己保持饥饿,别的鸟儿吃饱了,或睡,或唱,只有她即使在狭小的鸟笼中,也呼扇着翅膀,目视天空,练习飞翔。臣妾捡到她时,她的翅膀受了伤,如今看来已然痊愈,是时候…让她回家了。”于是乎,妘挽毫不犹豫地打开了乌鹃的鸟笼,乌鹃将头探出了笼口几次后,便唰一下子地冲了出去,展翅而飞,只见她在园中盘旋几圈后,便飞得不见了踪影。
妘挽看着已经飞远的乌鹃道,“殿下,这鸟儿同人一样,性格各异,有的适合被豢养在笼中,有的却始终心系自有自在的天空,表面的平和只是暂时的,虽然臣妾悉心照料,但她始终不开心,与其如此,倒不如放她离去,说不定她哪日回忆过往,还能念及臣妾对她的好。您说,是吗,殿下?”凤凛看着妘挽释然而坚定的眼神,久久无言,他今日前来的目的,本是想试探妘挽是否恢复了记忆,记起了过往种种,如今看来……似乎大可不必。凤凛在今日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似乎更加茫然了……
那日,妘挽刚进兴乐宫,正巧碰见禀报完政事,正要退出宫中的几位朝臣,匆匆一瞥中,竟看到其中一人的腿脚似有不适,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妘挽有些好奇,便向王召问了几句,王召的表情变了几变,笑道,“太子妃,那是太子最近才任命的御史中丞…吕炜,吕大人,他小时生病未得及时医治,故而……落下了病根。不过吕大人虽然腿脚不便,但办事得力,如今很受殿下器重。”妘挽点了点头,眼中明暗不定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玄月凌空,一块天外飞石划破寂静幽深的黑夜,落入了炎国东郡,砸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消息很快便传到了惠阳城,太子命太史、太卜观天象、占吉凶。太卜行推演之术后禀告,此乃大吉之象,预示着炎国必将一统九州,成为天下共主,太子大喜。
一时间关于这颗天外飞石的传说,传遍了整个惠阳城。月漓阁中,婢女正在绘声绘色地描述打听来得各种消息,妘挽半依在月窗上静静地听着,本来妘挽只想着听个热闹,直到听到“东郡的淮水河畔,近日也皆有异象,每逢傍晚之际,便红光十里,甚是绚丽,太卜说,这是与那天外飞石一道应运而生的,是大大的吉兆啊……”才上了心,问道,“淮水河畔真的出现了红光十里的景象吗?”婢女点点头道,“真的,太卜身旁的小侍从亲口对我说的。”妘挽思索了一会儿,似乎想到了什么,下了月窗,快步走到书房,上下翻找起来,“我平日里看的书,都在这里吗?”婢女道,“太子妃常看的都在这儿了,还有一些在库房里。”妘挽道,“去库房。”妘挽命人将库房里的书,都找了一遍,也未找到要找的东西,只是淡淡地道,“果然,有些书已经有些霉味了,瞅空……拿出来晾晒晾晒吧。”“是,太子妃。”众人应道。
是夜,妘挽躺在床上久久未眠,若那本书未在月漓阁,定然是在那个地方,如果是的话,事情就有些不好办了,突然,她想到了一个人,若是有他相助,事情或许就好办多了。
翌日,妘挽刻意在去国文阁的宫道上堵到了温墨言,温墨言看到太子妃似乎有些惊讶,想了想还是上前行礼道,“太子妃万安,不知太子妃今日前来所谓何事?”妘挽笑道,“温先生好大的架子啊,本妃几次想邀,你都以各种理由推脱,无法,本妃只有亲自上门来堵你了。”温墨言尴尬地笑了笑,本想继续找理由推辞,妘挽却直言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先生随本妃来。”说完没给温墨言开口拒绝的机会扭头便走了,温墨言无法只得跟在其后。
琼池旁的一座小桥上,只有温墨言与妘挽两人,其余奴婢远远地站在一旁。两人在桥上站了好一会儿,妘挽未言一句,温墨言有些急了,他躬身问道,“额,若太子妃未有要事,下臣就先……”
“你就这么怕我,还是说你是怕太子…找你的麻烦?”妘挽打断他道。
看出来太子妃有些许戏谑之意,温墨言有些生气道,“太子妃,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下臣可不想被太子殿下叫去问话。”
妘挽点头道,“嗯,你确实应该怕的,因为我今日找你来的确有事,这第一件吗,正大光明,可这第二件吗,的确有些难以启齿……”
说完还眼含秋波地朝温墨言看了一眼,吓得温墨言顿时面红耳赤,慌张地结巴道,“太子妃……此事万万不可啊……温某虽然玉树临风、尚未娶妻生子,但为人本分,知廉耻,守道义……”
“哈哈哈,”妘挽掩面笑道,“先生这是想到哪里去了,这么多年了,先生损着别人,还不忘夸着自己的毛病倒是一点也没变啊!”
此言一出,温墨言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态度,很是严肃地看着妘挽道,“太子妃,今日找温某来到底所谓何事?”
看着终于认真起来的温墨言,妘挽笑道,“望夷宫那日失火,若不是先生及时告知太子,本妃怕是早就葬身火海,这第一件事就是多谢先生救命之恩。这第二件事吗,就是想请先生从国文阁中,帮本妃取来一本书。”
温墨言道,“第一件事太子妃无需多谢,当日冒死冲进火海的是太子,温某不过是跑了个腿罢了,至于第二件事,太子妃若是想看国文阁的书,不用这么麻烦,吩咐下人去取便是。”
“如果…本妃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只想让先生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书拿出来呢?国文阁中藏书众多,少个一两本,应该不会轻易被人发现吧。”妘挽道。
温墨言轻叹了一口气道,“哦,原来饶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太子妃是想让温某去偷书啊,那恐怕要让您失望了,温某无能为力,”说完便向妘挽拜道,“温某向来最怕麻烦,太子妃所言的第二件事,下臣就当……没有听到,日后有人问起,下臣定然一个字也不会说,这样咱们就都可以省些心力。”
温墨言说完,就要离去,却在刚刚越过妘挽身侧时,听到身后之人道,“小哑巴,如今……你还喜欢吃糖吗?”言罢,温墨言骤然立住,低着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妘挽看着桥下流水淙淙,静静地道,“黎国王上是个喜好音律之人,他曾与当时宫廷乐师祁川共谱了琴曲《黎天》,因为曲调多变,极难弹奏,故而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乐师祁川一生就收了两个入室弟子,其中一个便是当时以乐艺名扬天下的温氏的儿子。曲成当日,黎王与祁川树下共弹之,霍王后以自创的飞天舞庆之,身为祁川之徒的温公子你当时就身在黎国,因为小时候喜欢吃糖吃坏了牙,总是沉默不语的样子,误被人当成了小哑巴……”
温墨言始终低着头,表情晦涩不明,阴郁地道,“你……到底是谁?”
“既然已经猜到了,又何必多此一问呢?”妘挽道。
温墨言双拳紧握,声音颤抖地道,“不可能……她……国破之日早已下落不明……”
妘挽道,“没错,如今站在你面前的,是炎国东宫的……太子妃…”
温墨言道,“可那日…我看得出你并未撒谎,你根本没有认出我。”
妘挽道,“那日我的记忆尚未恢复,多亏了那场大火,否则说不定……我这一辈子都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谁?”
沉默良久后,温墨言舒展了双拳,长舒一口气道,“你要找何书?”
妘挽道,“一本叫《散芒集》的书。”
温墨言道,“三日吧,三日后我会给你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