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皆不会撒网,掷了数回都张不开网,便唤来船夫长帮忙。
船夫长原想着替这两位贵人撒好,谁知章圆礼不干,要船夫长教他。别看章圆礼看着娇气,学得极快,臂膀也一包力量,试了几次,那足有数十尺的大网当即迎着白日张开了翼,闪着晶光铺到水面上。
章圆礼欢呼一声,船夫长喊了一声收,章圆礼便拉回网,里面果真网着七八条活蹦乱跳的肥鱼。
章圆礼喜道:“这么好网?”
船夫长亦笑:“是王爷有福,正赶上鱼群过江,有时十次都网不上一条。”
见章圆礼网上鱼,接着有人递上了木桶。章圆礼忙和船夫长一道将鱼从网中捡出,见船夫长提桶欲走,章圆礼连忙拦住,“今日天好,咱们就在甲板上生火烤鱼,图个野趣,莫去厨房那腌臜地走一遭了。”
船夫长笑道:“生火使不得,王爷若要吃烤鱼,可用炭盆炙烤,炭盆火温,烤出来更加细嫩。”
章圆礼当然应允。
船夫长见章圆礼得趣,便取来各类厨具,当着章圆礼的面,就着徐风煦日,侍弄起鱼。敲晕,除鳞,去脏,切姜,泡酒,塞香料,抹秘酱,最后在鱼肉上仔仔细细刷了三层蜜,三层油,用铁钳一串,便早有侍女抬着一溜炭盆搁在甲板上,章圆礼和朱邪鹏一人接过一条,船夫长并几位厨子各拿一条,亲自炙起了鱼。
章圆礼笑道:“我平日烤鱼抹盐便是,还不知有这些工序。”
船夫长道:“王爷一会儿尝尝,这样烤出来的鱼,浓香馥郁,口齿回香,味道极佳。”
“这做法有名没?”
“请王爷赐名。”
“我瞧你刚才腌鱼用酒,味道又说的这般好,就叫醉三仙吧!”
说着撞了撞朱邪鹏,“你去搬两坛美酒来,今日好风,好鱼,就缺好酒了。”
朱邪鹏翻了个白眼,“你消停点吧,虞国使团就在那边船上,小心喝醉了丢人!”
“我不喝醉不就好了。”章圆礼擎着鱼搡他,“你快去,难得痛快,别扫我兴!”
朱邪鹏一愣,忽就想起两日前阴雨中的小表弟,心中一软,起身去给他取酒。
章圆礼在后面嚷:“拿你私藏!”
炭火炙鱼熟得慢,但好在酒美,金樽盛了玉液,轻罗侍女们摆上各类冰食点心,好风微递,扇底送凉,冰饮沁心,船舶慢摇,鱼好了自有人离肉,剔刺,添象牙筷,摆白玉盘,章圆礼慢饮着酒,叹道:“缺管弦。”
朱邪鹏瞪了他一眼,今日圆礼着人将几条烤好的鱼装好,乘小船送到了虞国那边。
章圆礼冲那边挥了挥手,徐旬之赏了半日景,亦冲他点了点头。
两厢拜完,章圆礼碰了碰朱邪鹏,“那人是谁?”
“你夫君的叔父,虞国端王。”
“哦。”
“怎么?”
“看着瘦弱,腰间怎么还绑着把剑?”
“隔这么远,你也能瞧见人家的剑?”
“因为那剑又粗又笨,他身子看起来那么弱,缀在他身上,看起来会腰痛。”章圆礼煞有介事地回答。
朱邪鹏拍了一下他的头,“见到人家,说话可不能这么随意。”
章圆礼立马还回手来,“怎么这么念叨人!”
朱邪鹏张了张口,想训他,到底没舍得。
章圆礼和朱邪鹏闹了一日,至夜方觉精疲力尽。朱邪鹏不与章圆礼同船,席散后就乘着小船去了自己的船只,热闹的席面撤了干净,章圆礼回到舱内,遣散侍女,一人躺在晒了一日的温暖被褥中,蹭蹭,滚滚,忽而生了迟睡之心。他起身来到桌旁,见暗影幢幢,一灯如豆,无端的,就生了寂寥。
轻轻地,悄悄地,自黑暗中探出了触角,萦上了身,吞没了烛光,淹没了屋舍。
章圆礼用指尖拨了拨火苗,他好似,有点思念徐偈了。
他打开窗轩,看向窗外的月亮,这么晚了,他在干什么呢?在等自己吗?也在忙碌婚礼的事宜吗?他们何日,才能相见呢?他这才察觉,脱离了乡愁,原来,自己是期盼路程再快些的。
孤灯独摇,他托腮想了许多。
如果没遇到徐偈,是不是自己就不用经历这一切了?
好像自遇到徐偈那天起,自己的人生,就像突然振翅的鹏,冲破了过去十六年的既定轨道,向着一个未知的方向一路前行。就好似头顶的这一片夜空,明明黑得深邃,却又吸引着他想去探一探,他无意中向前踏了一步,便不由自主地往深处探去,再回首,已不见来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