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双目凌厉,“你就不怕我国再尚个公主,你无缘皇位?”
“是非成败,若仅因裙带,我也不必争了!我此心唯有圆礼,违心之举,抱憾终身,我何必做!”
朱邪品望着那长跪于地的少年,良久,忽而泛起满心酸涩。
那少年不过十八,脊背已然不再单薄。
长公主长叹一声,竟显得萧索起来。
他忽而就明白,她那少思寡虑的傻孩子,为何就非他不嫁。少年情意,如酒浓烈,便是撞了南墙,又岂肯生悔?
满心算计,满腹刁难,皆化成灰烬。
她也不叫徐偈起来,只是半晌,才叹声道:“你不必立誓,我不信这个,我只有一句,若有一日,你对他情浅意淡,叫他回来吧。我们晋国,会谢你放他回家。”
徐偈抬起了头。
只见长公主面冷似铁,一双眼,却泛着红。
方才的容光焕发,方才的盛气凌人,好似一瞬间,都烟消云散。
徐偈忽而就懂了对面那人重重身份之下,一位母亲的挂怀与担忧。
徐偈重新低下了头。
“公主可愿听晚辈讲一个自己的故事?”
“请讲。”
“我原本拜访晋国,是准备亲来致歉的。我因一人任性退婚,致侯名誉受损,是我之过。只是在遇圆礼之前,我实在不愿娶一个非我爱之人。我自小父母慈爱,父皇母后也算伉俪情深,可我仍见母亲暗夜垂泪,父亲感慨孤寒,我见父皇佳丽三千,却仍觉他孤家寡人,形影孤单。故而自懂事以来,我就落下痴病,此生惟愿一人,彼此陪伴,白首不离。”
朱邪品倏地坐直了身,“你的意思是……你不纳侧妃?”
“此生不纳。”
“若当了储君呢!”
“不纳。”
朱邪品一眯眼,“你若敢违誓呢?”
“我若违誓,公主自可接圆礼回家,若我们有子,圆礼不忍分离,可一并归国,让我承受妻离子散之苦!”
朱邪品一声冷笑,“你莫蒙我,你们虞国你承大统成算最大,到时候,你难道在群臣面前唱故剑情深?”
徐偈一颔首,“请公主容我僭越,如若真有那日,今日所言,记起居注,入青史中,若有违誓,千古可传!”
朱邪品忽而长出一口气。
“起来吧。”
徐偈站了起来。徐偈是少年英朗之姿,长公主是中年瘦弱之躯,这一站一坐,站的似挺拔的松,带着朝气,带着刚毅,带着不容置喙的锐利,这样的人,竟将爱子心切的中年贵妇的脊梁,压成了无可奈何的弯软。
徐偈微垂下首,以示晚辈的恭谦。
朱邪品却道:“孩子,你看着我。”
徐偈抬起了头。
朱邪品望向他,口几经开阖,方道:“圆礼是我宠大的,我把他惯坏了。你亦有母亲,应知儿女有苦,母亲数倍受之,你以后,万望多包容他,疼爱他,莫伤了远在万里的母亲的心,莫让我……昼夜难安。”
徐偈心中一震,郑重道:“我对圆礼之心,不敢与公主相比,却是全心相付,公主还请放心!”
朱邪品低下头,眼中泛泪,嘴角牵出点笑。
“好。”朱邪品神情萧索下来,“你下去吧。”
“晚辈告退,公主舟车劳顿,早些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