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探究地望着她瞳仁里的光。
小丫头,她和前世这个年纪的她,分明不同。
不等她再作犹豫,皇帝一把携住她的肘往榻边,按住她坐下,口中故作严肃:“再不听话仔细朕治你得罪!”
定柔一动不敢动,掌心一把冷汗。
皇帝见她直挺挺坐着,轻轻俯下身,指尖按着她就势躺下,命令道:“快睡。”
仰面看着那张清隽的面孔,朗澈而温存的目光,丰厚饱满的唇弯着一个好看的弧,下颔线条柔和,明黄龙纹襕袍,束发蟠龙镶宝冠,她攥着毯子阖上眼皮,浓黑纤长的睫毛微微抖着,似蝶翼簌簌。
他驻足看了片刻,听到她胸腔子里砰砰的跳声,笑着转头。
她听到脚步出去的声音。
一边宫人往熏笼添了安息香,她强撑着精神,还是睡了过去。这一觉昏天黑地,醒来时殿中已掌了灯。
窗外风声依旧。
她起身来,发髻睡得乱了,嬷嬷和宫女捧来盥漱的物什。
定柔看了看铜漏的时刻,“呀”了一声,陛下的晚膳!我睡过了!
嬷嬷笑道:“大人勿忧,陛下临时加了个廷议,还未用膳。”
“哦、哦”定柔拍拍心口。
稍事东侧殿御书房的廷议散了,几名朱袍官员迎风冒雨离去,皇帝更了家居的单衣,笑意晏晏到西侧殿来,宫女们抬着食盒鱼贯而进,却不是尚膳局的人,往罗汉榻边抬了一张六棱八仙桌,立刻摆上了一桌御膳,肴馔琳琅,有好几味菌子,一道金黄肥美的松鼠鳜鱼,最后又呈来两小碗香浓奶白的鱼汤,飘着细细的面线,小栋子将温着的酒斟入天青釉小盏。
皇帝净了手坐下,定柔正要布菜,却见宫侍们缓缓退下,皇帝神情放松,像个相识多年的老友,直接道:“我自来都是一个人独酌独饮,进的无趣,食不知味,可以陪陪我吗?”
定柔抬眸见他目光诚挚,经过这一番再别扭,倒显得她矫情了。
试着坐下。
皇帝道:“这面热着,快,别放凉了,不许拘束,这会子没有什么主子奴才君臣,当我是你一个挚友。”
她本就是光风霁月的人,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点点头放下了疏离和戒备,乖顺地拿起牙箸。
他饮了一小盏,也拿过汤面来吃,外头风声呜咽,四下静谧的只有一对男女,博山炉袅袅吐着淡烟一缕,饭桌上渐渐温馨起来。
“你是妙真道俗家弟子?”
“嗯。”
他挑起了话头,两人吃着吃着,就聊开了话匣子。
小柱子他们在外殿听着,那一对人起先说着身世,然后联系道生法,扯到了经史子集,然后不知怎地又岔到了市井民风,越说越似上头,陛下时而还会大笑一声,女子低语浅笑,声韵婉转,如稚嫩的果子般清灵甜静,跳脱着欢快。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啊对不起亲们
晨起雨霁风歇,碧空万里无云,阳光暖融融照下来,明黄琉璃瓦明净莹新,与昨日恍惚不是一个世界。定柔昨夜宿在昌明殿的罗汉榻,她怕惹了六宫的嫌疑,卯初天不亮便悄悄回了女官寓所,本想再补个眠,却辗转酝酿不出睡意了,起来洗漱完到外值房吃了早饭,而后尚膳局交接。
尚宫局和内侍省这几日都在忙碌皇帝巡行的事,准备卤薄仪仗,安排随行侍从。
定柔也在名单。
巡狩的地点还未公布,这是国事机密,但大驾起行定在了六日后。
这一去听说来回要近两个月,定柔想着应当回家一趟,向父母说明在宫中处境安适,还有师傅的书籍和茶叶没有带来。万俟尚宫说,她是御前的人,应当请示下柱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