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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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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州

四月十六,已是暮春,历时两月,傅瑜一行人终于到达了临州府城。

临州地处西北荒漠,气候炎热干旱,才是四月天,白日里已是日头照顶汗流浃背,晚上却是北风阵阵冻入骨髓,更兼民风彪悍,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往来商旅之间的交往也是直来直往,毫不含糊。

傅瑜和斐凝还是第一次见到此等民风民情,有些不适应之下却又更是兴致勃勃,与之相比,赵斌则要淡定许多。赵斌毕竟早年间曾跟随傅骁征战南北,更北的漠河和更西的波斯他也是去过的,按照他的话来说,“区区临州,小儿科罢了”。

郁秀峰此人,毕竟是傅骁多年副将,便是傅瑜未曾子承父业,对于这个幼时曾见过的叔伯也是多有印象的。来此之前,他更是找傅瑾取了不少经,得知了郁秀峰的一些往事。郁秀峰时年五十有九,这个年纪对于一个武将来说算得上年老,他行伍出身,家世不显,跟随傅骁多年,战功赫赫之后才有如今地位。因了孤身一人,郁秀峰直接在边城娶妻生子,两女一儿,也算美满,后来独生子却是战死沙场,使得这位沙场老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直至如今已近花甲之年,发现没了摔盆的子侄辈,就做主过继了长女的幼子为孙,跟着自己姓郁,也算有个香火。

傅瑜本来对这些事是不怎么感冒的,但如今却也跟着傅瑾慢慢学着了。

四月十六的下午,临州城外,荒漠一望无际,耀眼的阳光炙烤着大地,傅瑜骑在马上看远方的城门都带着恍惚。他舔舐了干枯的唇,打马向前,一眼就见着城门外候着的一群人。

郁秀峰的外孙郁峥嵘跟随郁府老管家前来接人,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年郎,一身白得刺目的薄衫袍子被风吹的哗啦作响,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形丝毫不动,显见的马术高超。傅瑜走近了些,才见得这小郎君国字脸,褐色皮肤,长得壮实,身形矫健,一双虎目亮晶晶的盯着人看,依稀还带了些小孩子的稚嫩,但他一开口,却是直来直往,爽朗大气,端的是临州城长大的郎君,与永安那些温柔富贵之乡里长大的翩翩君子格外不同。

郁峥嵘见了傅瑜,开口便道:“按照两府交情,我该是唤您做世叔的,可看样子你也不比我大多少岁,却生生的长了一个辈分。我干脆就喊你傅二哥就是。”

傅瑜听他这般说,倒是一时哭笑不得。

一旁的老管家却被郁峥嵘这般不敬的问候吓得不行,忙给傅瑜赔礼,又让郁峥嵘唤傅瑜世叔。郁峥嵘看着老成,却还是小孩子脾性,犟的很,更不肯改口了,待得斐凝戴着帷帽出了马车,更是双眼放光,嫂子傅二哥的喊个不停。

傅瑜一行人跟着郁峥嵘和老管家进了郁府住下。不过刚进去,傅瑜还记挂着尚有一个病危在床数月之久的老人,忙道:“郁管家,当务之急还是该让吴太医和柳太医给秀峰叔伯诊治。”

傅瑜身后跟着的吴太医和柳太医一边抹脸上的汗,憔悴不已的脸上不住点头。

郁峥嵘倒在一旁嚷嚷起来:“呔,阿翁的病都是以前的老病了,每年总有那么几日要躺着的——”

他还没说完,就被老管家打断,老管家忙拱手作揖请了傅瑜和两位太医前往郁秀峰的院子,竟是不理会郁峥嵘这小主子了。

傅瑜和赵斌在一旁看着他们这互动直皱眉。

临州的郁府和临州的山水极配,没有山没有水,有的只是绵延不绝的荒漠和数月不降水的烈日。没有永安城里那些带着江南小院特有的精致文雅的阁楼长廊,也没有恢弘肃穆的大殿楼宇,郁府的院子干净利落的尽显武人风气,柱子就是柱子,长廊就是长廊,没有雕花,没有浮画,只有硬邦邦的生冷的带了临州风沙的木板子。

临州果然条件很简陋,哪怕是横通三国兵商要地的临州府城,哪怕是手握十万重兵的一军主帅府邸。

傅瑜让金圆带了几个府丁搬东西,又让杏娘和空青先回他们暂住的小院,自己和斐凝,带着赵斌元志,并了吴、柳二位太医前往郁秀峰的院子。郁府不大,郁秀峰的院子也不远,傅瑜和两位太医不过穿过了两个宽敞又亮堂的大堂,就被老管家引着进了一旁的小院,里头打了一口老井,井边岩石磨得光滑,院内种了一棵参天的白杨,阴凉处温度很低。

老管家掀开遮住门的厚重的帘子,回头望,郁峥嵘站在台阶上也看他们,傅瑜和两位太医跟着进屋。

药味,很浓重的药味。傅瑜甫一进去,就觉得自己味蕾发苦,鼻腔乃至肺腑都笼罩在一片几乎肉眼可见的味道中,这让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屋内光线很暗,模糊的光亮中依稀可见一个略显魁梧的身材卧在矮塌上,酷热的天,竟还搭了一层薄被。

毕竟是郁秀峰的屋子,跟着进来的人只有傅瑜、斐凝、郁峥嵘、老管家和两位太医,就连两位太医的学徒都候在廊下。

“是……是谁?”粗狂,略显沙哑的声音响起。傅瑜依稀想起记忆中那个有着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的声音。

“阿翁,是我。”郁峥嵘率先说道,语气很是欢快:“傅家二哥带了两位太医来要给您治病呢!”老管家在一旁兢兢业业的提醒:“小郎君,您该唤世叔的。”

老管家也简短的说了几句,把傅瑜和两位太医介绍给躺在床上的郁秀峰。

郁秀峰看着傅瑜,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傅瑜见状忙上前,把自己的手递了过去。像一把给马刷毛的刷子,粗糙,上面的老茧勾得傅瑜甚至有些疼痛,这是郁秀峰的手给傅瑜的第一感受。

“傅……傅二,你就是傅二?”郁秀峰看傅瑜,昏暗的光线中,傅瑜也不知道他能看清什么,只隐隐可见一双明亮的眸子紧盯着自己上下打量。

傅瑜跟着点头,口中称是,也道:“秀峰叔伯,我是阿瑜。阿爷年岁大了不好出永安,便让我们夫妇来见见您。”傅瑜这般说了,他身后一直默默无言的斐凝也适时地站出来,给郁秀峰行了长辈礼,复又向前两步,站在傅瑜身后,不动声色地看床榻上的郁秀峰。

“我、我可是有些年,没见着你阿爷和阿兄了。”郁秀峰喘着粗气,一字一句慢慢的说,他嗓音沙哑,喘气时像破了洞的鼓,嘶哑难听。

的确是重病的模样。

才刚说了几句话,郁秀峰就觉得累了,傅瑜不好再打扰,只能先和郁峥嵘退出去,只留下吴太医、柳太医和老管家在屋内诊治。

傅瑜和站着无聊的郁峥嵘说话,问他的也都是些你阿翁卧病在床多久了,每日里精神怎么样,食欲如何,往年也是这样吗这些。虽然说心里话,傅瑜和郁秀峰除了幼时的数面,并不十分相熟,要说叔伯子侄的亲密,该是傅瑾和郁秀峰才是,但是傅瑜却还是多问了几句,不免忧心的多说了几句。

郁峥嵘答得不多,但字字句句,也都是郁秀峰是一副病危的模样了。说起往年的日子,他倒是来了兴致:“这个时候已经是四月了,往年阿翁可没有今年卧病的时日长。往年他不过寒冬腊月的时候觉得骨头缝子里冷,要成罐的喝烧刀子酒咧!今年却是不行,估计是二月雪大的时候摔了一跤,可是不轻,摔的都卧床三个多月了。”

这也与傅瑜从傅骁那里听到的消息差不多。毕竟是五十九岁的老人了,二月西北的天里摔了一跤,摔得不轻,便是年轻人也得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他这种病骨难缠的老人家。虽不至于傅骁口中说的马上就要归西那般紧迫,但也是让不少人都吓了一跳,甚至连远在永安的建昭帝也有所耳闻,特意遣了两名太医前来诊治。

傅瑜又问:“既然叔伯卧病在床三月之久,那临州大营的事务谁来接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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