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严寒未散,凛风依然刺骨,陆九郎蹲守了近两个月,顶着霜寒吃糙食,饮雪水,熬得满面于思,指皮翻起,衣衫结满了盐花,确定湖水每十日会降到最低,袒露出银白的盐壳,足以让马匹行过,晨起时又悄然涨回。
他心里有了底,又见春日来临,水寒转暖,派出人马传讯,自己留在原地接应。
全军生死倏关,韩平策自然不放心全交给一人。
长庚受令同行,实与监军无异,但这次的艰苦远超他的预想,即使身经百战,也熬得苦不堪言,原本的傲气和提防也磨没了,一天天的咬牙生扛,不愿输给曾经瞧不起的家伙。
难得无风的夜晚,湖边的军帐给蓬草掩覆,士兵在帐中叠抱着取暖。
盐湖一片澄静,满天星辰倒映在湖中,天上与地下连成璀灿的天境,极至的空澈与幻美。
帐内的伍摧笼着袖袄,从草缝里瞟了一眼湖面,喃喃道,“这鬼地方没个活物,却漂亮得很,跟玉宫仙池一样。”
石头窝在旁边,和伍摧一样蓬头垢面,无聊的数日子,“大军该出发了,不知何时能到。”
司湛在家是个少爷,从军了也没吃过这般苦,手脸又晒又冻的脱了几层皮,忍不住道,“希望快些,我宁可上阵也不想在这里熬。”
陆九郎搂着结块的皮氅,默然的凝望盐湖。
石头很懂,“九郎又在想将军了。”
伍摧大咧咧的安慰,“犯不着多想,等这一仗打完,回去你就当爹了。”
陆九郎闷了半晌,迟疑道,“听说女人生孩子有凶险?万一是个混小子,不肯听话怎么办?”
伍摧不屑一顾,“那可是将军,连你都能治住,还怕混小子?别说生一个,七八个都不算事。”
陆九郎一哑,见石头在旁边偷笑,话语一凶,“笑个屁,你也该当爹了,等回去就给你娶个恶婆娘,让你天天挨骂!”
石头跟着陆九郎奔走多年,还真没想过成家,给他吓得脑壳一缩,笑不出来了。
伍摧仗义的帮腔,“怕个卵,又不是将军,婆娘敢骂你就揍她,还能比蕃兵更凶?”
司湛听得叽咕直笑,“如果也是个怕老婆的,不敢还手怎么办?”
夜里太静,一点声音传得远,别帐的长庚给笑声吵醒,又疲又恼,一挫牙蒙住了头。
地上的星辰消失了,空澈的湖水无声的退去,袒露出积累了千万年的银白盐壳。
陆九郎掐指算着,等着验证几个时辰后湖水重新涨起,这一夜才能休憩。
几人继续一言一语的瞎扯,陆九郎忽的神情一凝,伏地而听,三人觉出不对,刹时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