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陈素而言,杨建是爸爸的学生,是哥哥的战友。
是那个自己每次来警官学校探望家属时,跟陈燃打闹起来,永远都会无条件帮她教训陈燃的小建哥哥。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种身份关系会发生任何转变。
陈素承认自己也曾对杨建有过暧昧不明的好感。
在正值情窦初开的年纪,身边又恰好有个成熟稳重又强大优异的异性,同龄的男生在对比下简直就成了幼稚莽撞的代表词。
于是,情愫朦胧中夹杂着对两性引力的好奇,具象成眼前的杨建,顺理成章,成了少女青春的萌动。
这种错觉,就像飞舞在明媚阳光下虚幻的泡沫。没有人去触碰它,便会在晴空里漂浮着,成为绚丽夺目的一道风景。
可是,泡沫早晚会破碎,碎了以后就会发现,所谓的悸动,在理智回归的一瞬,空空如也。
若真要说喜欢,也是可以的。
只能说,杨建企图介入她生命中的时机太不合适。
杨建靠得自己太近,所有痛苦的源头仿佛只需要望向彼此的眼睛,过往一切便历历在目地被唤醒。
那是陈素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这种强烈而不容抗拒的爱,对她来说更像是一种无法承受的负担。
她的世界已经让逃避不了的窒溺填得不留一丝空隙,一个人落在空荡荡的空间里时,能感知到的只有无边无际的孤独。
那种孤独是趋向禁闭的,连向他人展示都不愿意。
直到凌女士手术成功,身体慢慢康复、出院,陈素才像在苟延的喘息间一丝一丝的活了过来。
而这对杨建而言,何尝不是一种鲜血淋漓的伤痛。
即使如今陈素态度软化,却早已不复当年扬声喊他小建哥哥的亲昵。
今日待他如宾客一般拘束疏离。
心中咆哮着,拼命隐藏压抑着的情涌,像被什么控制,硬生生将他心中的痂凿开。
这把刀既然是陈素递的,他也甘之如饴。
杨建静默片刻,抬步进来。
陈素的长袖睡裙像轻纱,随着窗外吹进傍晚的风微微拂动,如海浪面上荡曳着香槟色的涟漪。
裙摆轻轻漂浮下一双纤细白瓷的脚踝,坠着秀气简约的脚链。
那挂了艳色丝绦的玉兰花枝,盈盈修长的,从他早已麻木的心脏刺穿出来。
“妈妈今天出去了。你来之前没先约过她吗?”
她背对着他,站在餐桌旁倒水。
乌发凌乱还坠着水珠,将肩背一片纤薄的布料洇得湿透,透出若隐若现的蝴蝶脊线。
发梢像蜿蜒于玉山分岭的乌黑小蛇,从杨建的视线,钻进他紧窒发干的喉眼。
“我刚好路过这边,顺便探望一下师母。”
杨建接过水,正想开口问她是回来休假还是不走了。
漆黑的瞳孔却被她无名指上的圈戒烫得骤然一缩。
掌心握紧杯身,手背上已裂出几条劲怒的青脉血管。他不动声色,扬起下颌绷成沉峻的线,唇色贴着玻璃杯沿慢慢吞咽了几口温水。
这些年杨建在公安厅,军装上银雪的肩花不是白拿的,跟从前在枪楚弹雨里不一样,从刑侦大队升上来后,投入的是另一种战场。他早已习惯形色不露,说辞藏着极深的震动与阴郁,语气却能冷静平序。
“你谈恋爱了?”
陈素微愣了下,沉默片刻,垂着乌黑的眼睫,淡然点头,缓声说,“我很喜欢他。”
杨建想笑,像卡了一把干涩的粗盐,硌得满口只剩下腥甜。
她这个年纪,也该时候的。
只要不是自己,以后早晚会有别人——
戒指用处之一,容同志的先见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