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封储君的仪式上,她从皇姊手中接过代表魏氏命符的印鉴,在众臣和万民见证下,将其沾了朱墨印在皇姊的封储文书底端,跟在国玺后方。从此以后,“魏留仙”三字所代表的不仅仅是贵胄和公主,而是荆国未来的掌权人了。
象征储卿之位的,是一块长命锁,它代表忠诚、养育与秩序,那些储卿应该做到与维护的东西,被天下卿子之首皇元卿郑重交付何缜手中。
她二人执印捧锁,一叩帝王二叩天地三叩真嫄,众臣山呼千岁。
接着交给她的,则是荆国的遣兵符。皇姊当众宣布储君将至北境监战,与严珂共同面对可能到来的战事。前桥完全不懂用兵,好在遣兵符并非让她调兵遣将,战场局势复杂,大事呈递京都,由皇姊决定,小事则向前桥汇报,诸将便宜行事。皇姊又任命了几个有丰富掌兵经验的将领,分别驰援八百云关和玉龙新城。
走完封储仪程,下午就要动身出发,前桥与何缜乘马车回府时,见到几个身影立在门口。其中一人她见过,是安吉郡主府掌事楚姑姑,带头的却不是安吉,而是赵熙衡。
看到马车停下,几人向她行礼,口称“恭迎储君”。她带着何缜下车见客,楚姑姑道:“郡主命奴等将郡卿及行李送来。郡主在京都有事,无暇送郡卿至玉龙,只好劳烦储君管照。”
赵熙衡和一口箱子立在她府邸门外,不时引来路人侧目,宛若当初被扫地出门的模样。
半年没见,他的面颊比在固砾时更瘦削了,面容也更加疲惫,张狂的神色不复,看气质像换了一个人。楚姑姑一行走得干脆,送郡卿倒似去公主府丢垃圾,前桥看了看他和行李,幽幽道:“面色如此难看,想必兄长突逢不测,郡卿心中哀恸吧?”
赵熙衡苦涩地笑笑:“心情……确实复杂。”
“但谈不上哀恸,对吧?若他不死,你也捡不着便宜不是?”
他的笑容更僵硬了,前桥却不打算放过他。
“太子死了,追随者由你继承,他们把最大的宝押在你这儿,却不知你做梦都要笑醒。为兄长报仇?我若是你,还会气三皇子杀他太晚,哪怕早个半年,你也不至于混成这副有心无力的模样。”
讽刺尖锐地扎入耳中,赵熙衡嘴巴无声开合两下,终是没有说话。
“我们也把宝押给了你,让你去擎兴国的义旗。从来没体验过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吧?你苦心追求的权力,终于握在手中了。”
傀儡明白权力与地位如镜花水月,提及当初一腔热血,仿佛已过千载,他难堪道:“……别再说了。”
从兴国回来后,前桥好像更了解此人,也与他更疏离了。赵熙衡复杂的成长环境曾让她唏嘘,做过的事也曾让她来气,可当她接受了皇储的印鉴,突然发现那些纠结的过往,已经离自己很远很远了。
刚穿书时规矩意识太强,把赵熙衡当个人物,他的好他的坏,总会牵动她的思绪。可剧情进行到这一步,赵熙衡早就是她故事中的局外人,诱荷写给魏留仙的官配,与她前桥有什么干系?
“安吉让你跟着我走,可现在还没到我出发的时辰,”前桥道,“你是在门口等,还是进我的府里?”
“可以先让我进去吗?”赵熙衡试探地问道,见她点头,似乎松了一口气,“谢谢。还没来得及恭喜你获得储君之位,仙儿。”
“仙儿?”前桥的笑容没有一丝温度:“你是基于什么考量这样唤我的?”
赵熙衡喉咙微动,马上改口:“殿下。”
前桥冷冷望他一眼,抬脚入府,让何缜交接赵熙衡和他带来的箱子。
——
何缜面对他连伪装都不屑,冷淡全在明面上,可赵熙衡脸皮厚得堪比熊皮,把怠慢视若无物。
如今再入公主府,他已不似之前那般悠哉跋扈,因为不光是何缜面若冰霜,这府中有一个算一个,都打心底里瞧不起他。
在冶铁厂受过委屈的使奴们,如今毫不避讳地将嘲弄挂在脸上,咬文嚼字地揶揄“三城郡卿”的名号,唯恐他听不见似的。孟筠拿他当空气,目不斜视地从身旁走过,成璧则板着五官抱着剑,像是随时准备打架。一向擅长待人接物的梁穹连茶水都没准备,更别说身为储卿却不唤客人进屋入座的何缜。
赵熙衡窘然站在院中,站了许久,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处境,坐到带来的行李箱子上,这动作又引来一阵嘲笑,可他充耳不闻,坐得与箱子融为一体,眼睛望着地面,直到看笑话的使奴们因无聊散了,才重新抬头。
“你要见他吗?”
前桥站在窗边,看着赵熙衡的身影,询问的对象是同样望向那边的卯卯,对方长叹道:“我见了他,说什么呢?”
过去的经历毕竟无法感同身受,没准儿此刻,卯卯还在为赵熙衡惋惜,又不便明说。前桥理解,也就不再深问。
“这府中都是男子,我走后你住着不便,我交代了何缜,让他给你找个院子,就在附近。你还想要什么?别客气,我都给你安排好。”
卯卯道:“如果可以的话,帮我找个老师吧。我虽会识文断字,大多一知半解,若能请个老师,把我当孩子从头教起,对我而言就够了。”
前桥点头,寻思这事儿大概得找梁穹,他姥姥有很多门生,定能为卯卯找到合适的教师。接着她又有些愧疚:“原本我该陪你适应这里的,现在却要把你丢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