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为何出现在此,被赵熙衡收藏好?是狼狈为奸的两人共享了情报,还是赵熙衡偷来的?前桥想不通,又展开另一迭纸片,立马认出是赵熙衡的字迹,潦草而匆忙地记载了很多地址和姓名,笔画粗细不一,似乎书写的时间和所用工具都不尽相同。
可这又是什么?
前桥研究半天,终于从字里行间找到了一处熟悉的地名——“京都东市宝阳桥旁源祥典行掌柜楚大鸣”,心头骤然灵光一现,对乐仪道:“这是太子的细作名单!”
“什么?”
前桥心头正在狂跳,这很可能是赵熙衡已知的渗透荆国的太子细作,其中有些应像楚大鸣一般失效了,可没准儿有些还在运作。赵熙衡竟暗中收集这些东西,难不成也想有朝一日反咬太子?
但他能向谁举报?兴皇一定在背后支持太子的举动,向老月豺举报也不对口,他要揭发,只能是向荆国揭发——可他本来就怀着目的接近魏留仙,还有脸向荆国揭发吗?
前桥将信笺塞进衣袋,虽然暂时想不通,但这个反骨仔确实送了她好一份大礼。她们已将箱子中最有价值的部分收好,剩下的便放回原位,思嫔留下的东西实在不多,箱子作为遗物轻飘飘的。临行前,卯卯将那木架上的饰品重新拿起。
“你要收着吗?”卯卯问她。
前桥摇头。她不记得此物,也就没有感情,却见卯卯将那东西盘玩在手,似乎很喜欢的样子,于是道:“反正也无主了,你若喜欢,直接拿走就是。”
卯卯默默将那东西揣进腰间,随前桥和乐仪走出。寒风吹起晾衣绳上硬邦邦的布料,发出一阵奇怪却温和的声音,前桥突然问卯卯道:“你见过思嫔吗?”
“小时候见过,是个温柔又好看的娘娘。”卯卯补充道,“和二殿下眉眼有些相似。”
那一定是很优秀的基因,才能同兴皇缔造出赵熙衡这个“小白脸”容貌,可惜她等了儿子十多年,刚重逢没多久,就在此处香消玉殒。前桥有些许惆怅,向院门行去,风吹的怪声随着脚步一直响在身后,不疾不徐格外温柔,好似主人与宾客柔语话别。直到她们出了冷宫院落,那声音也刚好听不见了。
乐仪打了个喷嚏,催促道:“回有人气儿的地方去吧,快冷死我了。”
——
众人随后在暖阁中歇息,转眼将至晚宴。前桥把名单交给乐仪,嘱咐她去誊抄一份。
“帮我理清他都写了什么内容、提及多少人,将整理好的版本交给施克戎,经由凝云堂向皇姊汇报。”
乐仪仔细收好,又问:“那另一张纸呢?”
它得被自己带在身旁,才有用处。前桥已初步构建出计划,只等晚宴开启,便能同太子及老月豺上演一场“罗生门”好戏。
随着时间临近,宴厅中众人按宫侍指引依次就位,她又被安排落坐在太子旁的客席。可东宫的位置此刻正空着,让前桥不禁怀疑他被兴皇叫去谈话了,半天以后,太子才跟在兴皇屁股后头姗姗来迟。
父子俩笑容满面,似乎方才交谈甚欢。事关外交和内政,兴皇不会毫无根据地为太子定罪,也不愿在他人面前显出父子关系的裂隙,于是前桥判断不出,这是太子过了关,还是兴皇不想把事翻到明面上来。
聆听兴皇的发言和寒暄为晚宴定好调子,前桥随众人举箸把酒,沉浸在佳肴与欢乐之中。身披丝绸薄纱的舞乐伎踏着鼓点莲步轻移,席前曼舞,水袖如云,太子举杯向她祝酒,调侃道:“公主看得习惯吗?可惜我们没有男子赤膊作舞。”
想到他那时在固砾宴会上观舞的窘态,前桥心觉好笑。别说,她还真有点怀念荆国的视觉盛宴,决定回去后多凑几个局,叫来一群美男艳舞,把眼瘾过够,也让卯卯见识一下什么是荆国民风。
酒过叁巡,迭奏八音,众人微醺之时,一位宫人小步上前跪禀兴皇,说皇后已到达偏殿了。兴皇闻言,微微将身子作正,对前桥叹道:
“孤曾告诉皇后,病着就不要来了,让陈贵妃代劳就是,但皇后说身为国母,不可因病怠慢公主,还为公主备好了礼物,哀求孤同意她来。”他又是一副无奈的模样,“皇后久病,喜清净,怕吵闹,出席宴会只怕不利病情,如今只能劳烦公主移步偏厅,随孤去见见皇后,也算了她一桩心事。”
等了一晚上的靴子终于落地,前桥自然配合离席:“打扰皇后养病,留仙实在过意不去,该当面感谢皇后美意。”
兴皇为显尊重,亲自陪她前去,远离丝竹来到偏殿门口,他便不再装模作样,屏退所有随行宫侍,邀前桥入内。那屋中果然没有皇后的影子,只站着叁个老嬷嬷,前桥驻足看他,听兴皇解释道:“是孤想单独见公主,才用皇后相邀的借口请公主出来。同为女眷,这不会有损清誉。”
他还够体谅人的,前桥笑了:“纵然是陛下您相约,也不会让我损失什么。我是公主、是荆臣,其次才是异性,陛下要是转不过来这个弯,拿我当同性相待就是。”
兴皇笑笑,无意在这个问题上多费功夫,开门见山道:“孤有几个问题想问·公主。”
“好,留仙一定知无不言。”
兴皇邀她坐在自己对面,像个和蔼的长辈般为两人斟了茶,坦言道:“公主应该能猜到,孤问的是寿徵在望迁查案一事。听闻公主当时就在望迁,为寿徵帮忙,不知查出了什么结果?为何凶案与证言皆失,甚至押解犯人的兵马尽殁?”
前桥皱眉看他:“陛下,这事儿你不问则罢,你既说了,我就不得不向你告状了:你这个儿子可真不是东西啊!”兴皇一愣,前桥又道:“他为了让我帮忙查案,不惜给我下剧毒,逼迫我听令于他。明明承诺过抓到真凶就给我解药,可自始至终都没兑现,还好我福大命大,不然您可就见不到我了。”
她不信老月豺没交代这段事,所以看兴皇故作惊讶便觉可笑:“如此言而无信,我找到机会自然要跑的,至于其后发生之事,我就不清楚了。”
兴皇道:“寿徵当时不知你是谁,有所冒犯,孤替他赔个不是。等散席后,孤就让国中圣手为你诊治,务必排除残毒。”
前桥大度地笑道:“不知者不怪,既然毒已解了,我也不记恨他。”
兴皇便赞她胸襟宽广,又问她知不知晓赵寿徵查出了什么。按照和太子的约定,前桥一口否认自己看过口供,知晓内情,兴皇又问:“那寿徵是否查过去冬雪灾,救济被劫的案子?”
前桥无辜道:“这我如何晓得?他从来不让我接触查案,也不会对我讲这些。”
兴皇面上愈发沉静,眼中却满是精明:“你和他相处那么久,一直不曾知晓彼此身份?”
前桥点头:“当然,我易过容,就连叁殿下在敏都拿着画像地毯式搜索,都没找到我。”
“既然你什么都不清楚,寿徵为何非要找你?”这话问得前桥一愣,哭笑不得道:“我怎么知道?陛下该问他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