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丹忙道:“不用了母亲,这时候家里正需要人手,再说了,小杏照顾你惯了,最知冷知热,这些日子眼瞧着你憔悴了不少,且留着小杏好好照顾母亲吧。”
二太太揾着泪道:“好孩子,你处处替别人想了,唯独忘了自己,要不接亲家母过来照顾你可好?”
朱丹一怔,笑道:“要是可以,那自然再好不过了。”
七日之后出殡,青帮出动子弟帮着净街。
锣鼓开道,顾越珒拿着哀棒走在前面,白色的纸钱下雪似的从天而降,后面是越城和正彻抬着老爷子遗照的小亭子,跟着后面是诵经的和尚和尼姑以及吹笙的道士,最后面是半人高的纸人、纸马、纸汽车和纸扎的老妈子佣人。
不仅如此,顾越城很新潮的请了一支西式乐队演奏,一路游行一路奏乐,奏的是《风流寡妇圆舞曲》。
曲子一奏,倒叫前头的孝子贤孙哭笑不得。
那前头净街的乌着唇,白着脸,踅回队伍跟前大喊:
“日本人来了!日本人来了!”
围观看热闹的百姓先是一怔,而后覰到了前方冒出的一点土黄色,黑靴子像蹄子似的踏踏奔来,要来踏碎他们似的。
众人慌不择路,踏坏了几只纸人。
“不许慌!继续走——音乐别停!”越珒头也不回地发号施令。
那“风流寡妇”仿佛喘了口大气似的,又继续欢快地欢唱起来。
土肥原司令望着前方,饶有兴致地问副官,“前方是什么状况?”
副官道:“回司令,这是中国人在办丧事呢。”
土肥原扭了扭脖子,笑着问:“死的是谁?”
副官不知,转脸问一旁的翻译。
翻译顺着土肥原司令的手指看去,猜他问得是那遗照上面的老人,眯着眼睛辨认道:“禀司令,那是上海青帮的头头顾裕民,司令你再看,前头举哀棒的那位是他的长子顾越珒,后头那两个抬照片的是另外两个儿子,顾越城和顾正彻。”
土肥原扬手命军队驻足,嬉笑着观赏出殡队伍从跟前走过,这是一条东方的白龙,鳞甲纷飞,龙眼却在怒瞪着他,令他微微一震。
纸钱飘落至土肥原土黄色的军帽上,宛如坟头上的积雪,他的副官鞠了一躬,替他摘下头上的“白雪。”
那土肥原忽而眼睛一亮,抓着翻译激动地问道:“她是谁?”
翻译一怔,缩了缩脖子道:“禀司令,那些孀妇都是顾裕民的姨太太。”
土肥原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翻译察言观色道:“司令看中了谁?”
土肥原垂涎道:“那位带着白帽子的小姐。”
“我若没记错,那位是顾裕民的十一姨太,从前是位尼僧。”
玉萼着一身缟素,戴着一顶披至肩后的缟帽,煞白的面庞,鼻尖和眼眶因哭泣而泛红。土肥原看着她忽而想到了自己的初恋,捻着八字胡须喃喃道:“像……太像了,与穿着白无垢的幸子一模一样。”
未能得到幸子是他毕生的遗憾。回去之后土肥原仍是对玉萼念念不忘,辗转一夜,待天亮,迫不及待地前去登门拜访。
日军小队业已包围了顾公馆,一个个皆是不苟言笑,握着尖刀长枪像块石头似的一动也不动。
顾家的这些孀妇佣人一个个被吓得半死,那土肥原一身军装,腰间别着枪支,戴着一副圆黑框眼镜,一双鹰眼打量着众人。
兰芝和王妈尽管害怕,也只顾把朱丹往身后护着。
土肥原拍手笑道:“这间洋房非常的漂亮。”
又道:“太太们也很漂亮——尤其是——玉萼桑。”
玉萼浑身被电似的从头麻到脚趾,惊骇地低下头去。朱丹因被护在后面不被注意,见机悄悄退到里厢拨了越珒办公室的电话求救。
裴秋拉了拉玉萼死人一般凉的玉手,小声道:“看来这日本人是冲你来的,你得出去拖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