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大户人家,更应该好好管教下人!她做的事,您又不是不清楚。你们是大户人家,为什么又能放任下人做出这种事来?”江城红了眼圈,十分
平地答道。
“这又有什么大不了?”母亲气结,“他们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青梅迟早都要做你家的人,有什么见不得人?”
江城愣住了,美丽的面孔上泛过一阵一阵的阴郁。许久,她才慢慢地说:“我怎么不知道?”
“全家人都知道。”
“可是我不知道,”江城一字一句地说,“我不同意!”
“这件事情,还轮不到你做主。”母亲冷笑。
“为什么我不能做主?”江城的语气再次激动起来,“我是他的妻,我为什么不能做主?”
母亲正要高声与她争辩,这时父亲忍不住出来打圆场道:“江城,娶妾也是迟早的事情。这年头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
“谁规定男人就必须要三妻四妾?”江城瞪圆了眼睛高声道,“女人就必须从一而终,男人为什么可以三妻四妾?”
“只见数只雌虎围着一只雄虎转,你几时见过数雄配一雌?”
“亏您还读过这么多年书,您将人与禽兽比?”
父亲为之气结。母亲见势不妙,立即再次出马,阴着脸说:“你身为我江家的媳妇,理应恪守妇道、孝敬公婆。可你入门之后,该做的事情,一样都没做好。我们江家宽厚待人,也不与你计较那么多,想着给蕃儿讨个妾,能替你做些事情。我们是一片好心,你却把我们当成什么?”
“我有什么该做的事情没做好的?”江城红了眼圈说,“我并没有觉得我亏待了我夫,你们说我没照顾好他,我还说他没有照顾好我呢!况且我嫁的是他,不是你们二老。你们该几点起身几点更衣,与我又有何干?”
这一定是几十年来母亲所听过的最荒唐的言论,以至于此刻她虽然满腔怒火,却瞠目结舌,没有立刻找到话语反驳。半晌,才以十分鄙夷的语调说:
“这就是你们樊家的家教吗?当初我就跟蕃儿说,村野伧夫,不能结亲,他却偏生不听。如今我真是后悔啊!”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江城瞪圆了眼喝道。
“我说你父亲完全不懂家教!”
我其实很想告诉母亲,江城虽然看似无礼,但平素最维护她父亲,不容人说她父亲半点不好。但是如今想说却已经晚了。
片刻之后,这屋里再找不到一片完整的东西。父亲两眼翻白倒在炕上,母亲呼天抢地地要跑出门去喊家丁。江城黑着一张脸只是不停地砸,像是要将这不合她意的世界统统砸碎。
最后的结果是,母亲哭喊着说不把江城休回家她就不活了,江城却冷冷地说:“你想休我,这里我还不想呆了!”
然后她转身离去,再没回头。
五
我实在没想到事情最终会弄成这个样子,而我则成了夹在中间的最可怜的人。
我去樊家,江城却将我关在门外,隔着门对我说:“你还接我回去做什么?你身为我夫,却不是一心一意对我好,在我受委屈时甚至不会为我说话。我还要你做什么?”
向来坚强、坚定而又骄傲的江城,此刻声音中却明显饱含着湿漉漉的眼泪。我又心痛又自责,却始终敲不开那扇门,只能长叹一声走回家去。
父亲听说我去过樊家,勃然大怒,声称如果我妄图把江城接回来便以后都不要再认他为父。没办法,我只好又好言相劝一番,赌咒发誓以后再不去接江城,才将他哄好。
他们都是认真的。不久以后,母亲便开始替我物色新的妻子。那些出身良好、知书达理的人家似乎都不介意我曾婚娶,争先恐后地将女儿的庚帖送上门来。我只好不停地推托,因为我真的不愿意就此离开江城。
我渐渐开始有些明白江城的无奈。在我们这个小小的城中,一个被休回家的女子不可能再嫁,但像我这样曾经婚娶的男子,却依然面临着有增无减的选择。然而这都是各人自己的命,别人都可以接受,她又在抗争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