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她在一起也的确很好,第一个月她就将昔日欺负过我的恶少们揍了个遍。自那以后,不管走到哪里,同龄的孩子都会挤着一张笑脸对着我。虽然有点狐假虎威之嫌,可总比被欺负的好。
当然,有时候我也会被她揍。但比起其他被她揍过的人来说,我的伤实在不能算是伤了。况且看着她熠熠生辉的双瞳、有如惊鸿般翩然的身影,我会觉得被她打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虽然那粉拳打得的确有点疼。
一直到我十岁生日的那天,办完了酒,母亲将我叫进屋中,严肃地对我说:
“蕃儿,自今日起,你不要和江城来往得那么密了。”
“为什么呢?”我又惊又急,不知道江城哪里得罪了母亲。
“不为什么,”她叹口气,“你们都渐渐大了,应该懂得男女之防。再过两年,你连她面都不许见了。”
什么是男女之防?为什么相处得这么好的朋友偏偏不能在一起?我又哭又闹,可是成人的世界太多铁一般又冷又硬的规矩,哭得再伤心,也无法改变。
樊老先生也似意识到这一点。过了没多久,他说要送大女儿出嫁,举家都搬走了。我以为他们很快会回来,可是他们竟然没有回来。
二
就这样,我与江城失去了联系。
母亲安慰我,说这只不过是小伙伴之间的思念。我小的时候也有过要好的朋友搬走,我虽然无法忘记他们,但想起来的时候也并不那么难过。
但我却慢慢发现,对于江城的感情是不一样的。
我渐渐长大了,十四岁那年考入了邑庠,当地富室争先恐后地将女禮的生辰八字送来。我将它们一一掷开,心中想的是江城。
母亲将她最喜欢的婢女青梅给了我,听她的意思这个女孩将来是要做我小妾的。青梅看见我的时候眼睛会发亮,涂着淡淡胭脂的双颊艳若桃李。可是没有用,我还是思念江城。
城外那株无花果树愈发大了,风吹过的时候有海涛一样的声音。我时常站在下面呆呆往上望,可是树上那个精灵似的女孩子,却已不知道去了哪里。
即使再见到应该也不认得了。那首和她名字有关的词,我从来都无法完整背出,可是它那么贴切地说出了我的思念。
一直到了那个下着雨的傍晚,在一道窄窄的巷子中,我和一个女子擦肩而过。那一刻我闻到了她身上的无花果香气,心突然剧烈地跳起来,我猛然意识到,江城就在这里。
我停下脚步,回过头。那个女子也做着与我同样的事。我仔细地端详着她,她已经长得很高了,头发又黑又长。她看了我一眼便躲在丫鬟身后,像城中其他知礼女子一般回避着我的目光。她已是一个非常美丽的成年女子,可是那一双漆黑的眸子,隐藏着不安分的笑意和隐约的童真,却清楚告诉我,那就是江城。
我喜极,想要上前说话,一旁的周伯却拉住了我。我父母在本城都是有头有面的人物,他不想我做出失礼之举。我心急如焚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就在面前,我只要冲上前几步就可以拉过她的手,像少年时一样走到城外水塘去玩耍。可是她避着我,周伯拉着我,她的丫鬟好奇地看着我,竟让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周伯安慰我道:“见到就是好的,见到就知道她在这城里。就这么大地方,终归能打听到的。”
这些我都知道,想想也欣慰了些。我要离去了,她仍站在那里。我灵机一动,走过她身边时将身上的红巾故意遗落在地上。周伯发现了,黑着脸训我,我嬉皮笑脸地应对,眼角余光看见她的丫鬟拾起了那方红巾。
可是我才高兴了那么短暂的时间,便见她的丫鬟走上来,将巾帕还给我。
周伯频频点头,称赞这才是有教养的女子该做的事情。我愁眉苦脸地接过巾帕,心中突然一动——
——这巾帕,却并不是方才我遗落的那方红巾。这是她的手巾,绣着漂亮的花纹,洋溢着花果的香气。
我把手巾放入怀中,偷偷看她一眼。她在长巷的另一头,远远向我眨了眨眼。
老实的周伯很快就将这件事告诉了母亲。母亲知道我的心意,便托人去打听了江城家的地址。
原来她家二姐也出嫁了,樊老先生最近带着江城一人搬回来,却是在另外一个村里,仍是赁的房子。
母亲便有些不悦。我家在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家庭,她又觉得我读书上进,即使是再好人家的女儿,也是配不上我的。如今见樊家居无定所,甚至连半间屋的产业都无,便不是很赞同这门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