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根究底,最大的天定是,那利运塔忽然塌了。
若不是此塔忽塌,知道塔中秘密的人不会如此焦急埋伏,各展神通,各埋内线,只为获取筑造图,探寻佛塔忽塌究竟何人所为。
殊不知,回明窟本身陨石天坑,极不稳定,窟中石头多孔,风吹出声。而佛塔伫立,便阻挡风向,怪声因此停消。大塔倾倒,与人为无关,只不过是轻微的一次地震。信则有神,不信则无。
如果无神,李梁王朝为何子嗣微薄至此,多子早夭,后继无人?如果有神,又为何诸多孤儿幼童惨死权贵恶癖之下,而权贵得以善终,无人质问?
冥冥之中,难有回音。
那日光照满佛塔顶的仰覆莲之时,瑞娘携着小儿许明龄跪在家中木案上一副兵刃前。“刘爹爹”许明龄噙满眼泪给金错刀磕头。那是刘迎最爱惜的遗物。
这回瑞娘没再阻止孩子叫“刘爹爹”。刘爹爹和从前的爹爹当然不同。更年轻,更寡言,更高明的武功。刘爹爹从一开始娶了母亲之时,就想一辈子逗他们母子俩笑。
刘迎本来想放过化虚,如果不是他非要在自己新婚之夜调戏旧事,侮辱人心的话。
“刘爹爹,可以再给我做一支冰蜻蜓吗?”
“可以,不过你也要自己学着做啦。”刘迎笑,“爹爹可能,不能一直给你做下去。”
孩子回忆起往事,抹了抹眼泪,往瑞娘的怀里扑:“娘,我们还会和死人再见面吗?街坊说刘爹爹坠落城墙死了,我们日日夜夜到城墙下等他,能见他一面吗?”
“不能了。”瑞娘忍住哽咽。
孩子悲伤地垂了头。过了片刻,忽然恨恨:“我觉得,刘爹爹早就知道他要死!他就是不想和我们在一起——”
瑞娘摸摸他的头:“孩子,你前半句说对了,后半句却不对。”
“你刘爹爹很爱你,是一个很好,很正义,很有诚心的人。”
“那为什么还想死呢?死了就再也见不到我们了。”
太阳照了满堂。金错刀闪着漂亮的光。瑞娘轻轻地抚摸,像抚摸她爱过的人的脸。
“儿,如果你知道冰蜻蜓总有一日会化成水,消失不见,还要一支一支,不停地刻吗?”
如果你知道那是一条最难的路。日暮路远,玉石同沉。血亲可能反目成仇,小人或许救民水火。才子实是奸臣,贼人亦有钟情。友敌莫辨,黑暗无边。前头深渊万丈,后面退路无门。
人力微不足道,木石难填大海。正义难求,正义难求。
你还要去吗?
“我要刻。”孩子定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