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嬷嬷缓缓地松开了手,见马佳嫔没有继续“口出狂言”,一颗心这才重?新塞回了肚子里。
就?见马佳嫔维持着之前那个颓废的姿势,怔然发了好?一会儿?呆,才一点点地回过神来。
她?喃喃道:“嬷嬷,我,我就?是想起了之前的那个梦……”
她?也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只?隐约记得?好?像是在长生的满月酒之后,她?就?好?像是被梦魇盯上,从?此翻来覆去,梦到的都?是长生早夭的画面。
初时还没有那么频繁,且画面没有那般光怪陆离。
她?
康熙十七年元宵刚过没几日,坤宁宫钮祜禄皇后因病薨逝,整座紫禁城都被一片白茫茫笼罩。
钮祜禄皇后薨逝次日,奉灵柩于坤宁宫中正殿,行举哀事仪。
之?后,内务府拟定按照仁孝皇后赫舍里氏的先例,欲将?钮祜禄皇后的灵柩迁至北海团城西?院暂安,却被皇上以“地方不好”的理由驳回,道是“殿与门皆无,看守之?众亦甚苦。”【1】
最后还是下令将?钮祜禄皇后的灵柩迁至了武英殿后的敬思殿暂安,待一应礼仪事毕,又奉移梓宫于巩华城,与仁孝皇后赫舍里氏同安于殡殿。【2】
就这么忙忙碌碌了一个多月,等叶芳愉终于清闲下来时,忽地猛然惊觉,小娃娃的六岁生辰竟就这么被忽略过去了。
她不由有些愧疚。
虽说因着钮祜禄皇后的丧仪,小娃娃的生辰宴注定不能大办,但却也不应该连句“生辰快乐”都没有。
这般想着,叶芳愉放下手里的账册,起身理了理衣裳,旋即移步往小娃娃的暖阁走去。
才刚走到?暖阁门口,就听见里头有人在嘀嘀咕咕,貌似在说什么悄悄话?。
叶芳愉的脚步一顿,下意识朝紫鹃看了一眼,紫鹃立时心领神?会,冲着后头的宫人摆了摆手,便带着他们离远了一些。
叶芳愉放轻动作,偷偷摸摸地靠近上前,把耳朵贴在了门上,想要听一听里头的小娃娃在嘀咕些什么。
可谁知,她才刚刚靠近,里头的声音便停了。
下一瞬,有啪哒啪哒的脚步声响起,不多时,大门“咿呀”一声,被人从里头重重拉开?。
叶芳愉倏地站直身体,眼神?状似无意地在周围看来看去,好像之?前偷偷摸摸的人不是她一样,动作极其?自然又连贯,一看就没少做这种事。
叶芳愉先左右看了一圈,才把视线对?准暖阁大门之?后,见是小娃娃过来开?门,她火速扬起一抹笑意,娇声喊道:“咦,保清这是要往那儿去呀?”
门口的小娃娃满脸无奈,“额娘……”
叶芳愉忙不迭“哎”了一声,“额娘在。”
小娃娃欲言又止,红嘟嘟的嘴唇动了又动,最后还是没忍住,说道:“额娘,您一过来,我就瞧见您了,您难道就没注意到?,您的影子照在门上,很大,很大,很大么?”
叶芳愉:“……”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扭过头,看了看自己背后,正殿檐下高高挂着的几个灯笼,以及紫鹃和宫人手里的那些手提灯笼,忽地,陷入了一阵难言的沉默。
……糟糕,是她失策了。
叶芳愉捂着嘴清咳了一声,表情微微有些不太?自然。
小娃娃见状,飞快地弯了弯眉眼。
年初之?时,宫中内外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宴会,小娃娃带着弟弟妹妹们敞开?了肚子,吃了又吃,很快就把自己吃圆润了好几圈,再加上寒冬腊月时节穿的都是厚厚的冬衣,不论是远望还是近看,整个人都像是枚胖乎乎的三角粽子一般。
光是看着就可爱极了。
然因着钮祜禄皇后的骤然离世,举哀,跪灵,一系列丧仪章程下来,小娃娃身上那些吃出来的肉肉又飞快消失不见。
一如?此?刻,已经?满了六岁的小娃娃站在门后,身上仅着两件薄薄的中衣,神?情无奈,眉宇微蹙,举手投足间,竟也依稀有了小小少年的影子。
叫叶芳愉看着看着,不由一阵阵恍惚。
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倒是小娃娃先开?口了,“额娘过来寻我,是因为什么事呀?”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门后走出来,伸手拉住叶芳愉的袖子,带着她往暖阁里走去。
等进了屋,他姿势极为熟稔地在叶芳愉的手背上试了试温度,旋即转身把屋子角落里的炭盆挪过来一些,放在了屋子正中间的位置,之?后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手炉,严严实实地塞进了叶芳愉的两只手中,合拢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