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乾坤城的守卫并没有上次离开时那般严密,云闲把头探出去,听到宿迟低声道:“到了。”城门附近的街道上,不少商铺打上了“刘府”的旗帜,旗帜上的标识与云闲此前记的还有些不同,似乎换成了一只古画狐狸头,白狐笑得狡黠,双眼微眯。“……”云闲跳下车,道:“看来舒九尾是正式在刘府站稳脚跟了啊,现在标志都给换了,是有多宠?”不愧是妖狐,拿捏人心思这块的确是上上佳。就是不知道另一只公狐狸咪咪如何了,瘦下来一点没有?蒋星摇不明所以道:“舒九尾?谁?听上去像个妖族。”“妖狐族的公主。”云闲不走心地转了一圈,道:“不过,现在应该是刘小姐的公主了。”刘富商看上去正在逐渐放权,不然凭刘小姐一人,应当是做不了这一府标志的主。北界实力强盛,一向是江湖众人群聚之地,所以在风雨临头时便更显飘摇,似乎是这不寻常的凝重氛围令人压抑,道路上人烟稀少,一片萧条,就连匆匆而过的马车掀起的布帘都没有往常灵动了。云闲自出东界以来,有大半时间都待在北界,现在看着这愈显凄凉的街道,竟有些唏嘘。街边告示栏贴的小报是大前日的,两天都没人来换,云闲揭下一张:《刀宗产业接连闭门谢客,弟子回防,似有大事发生》《年不年节不节,众城竟成热门景点?》《友情提示:近期治安不好,务必关好门窗,小心出行》云闲惊道:“这群小报记者竟然都开始认真说话了?”“这么不景气,谁还想着八卦。”蒋星摇浑然忘记自己才刚八卦过,道:“走吧。进城内。不过,你是想做什么?单枪匹马杀上星衍宗?”“我能想到的,大小姐肯定也想得到。这是锻体门和刀宗会做的事,不是我要做的事。”姬融雪此前有给她寄信,让她随机应变,云闲看了眼默默站到她身后的宿迟,道:“更何况,我要怎么单枪匹马杀上去?一个人包围他们一群吗?”蒋星摇诚恳道:“就星衍宗那战力,如果能引出来,你加上你大师兄说不定真的可以。”云闲:“……”好真诚的自嘲,让人连嘲讽的余地都没有了。再说谁加上大师兄不可以啊?风烨和大师兄合砍一个宗门,那能说明风烨厉害吗?“先去刘府,再去杏林阁,最后,去找个人。”云闲踩上太平,道:“这次要快一些了。”时间不多了。刘府大门来往的客人少了许多,小侍看见是云闲,连通报都未通报一句,径直就将人带进了里面。刘小姐正抱着舒九尾,端坐于此,不知等了她多久了。各种狐狐用具还是豪华到令人眼花缭乱,咪咪看上去破天荒瘦了一大圈,隐约有了云闲一开始见到它的美艳轮廓,但它终究还是弱了一筹。舒九尾现在胜不在美貌,而在于刘小姐的偏爱,看她现在连头带脸都胖成了个球,也没见刘小姐把她放下来过。宿迟与蒋星摇在外等候,云闲熟稔坐下,道:“你知道我来了?”“怎么会不知道?”刘小姐含笑分,“你还没进乾坤城门,我便知道了。”舒九尾自刘小姐腿上沉重跳下,口吐人言:“究竟出了什么事?”妖族自有趋利避害的潜能,自半月开始,整个妖族全都原因不明地焦躁不安,包括她,甚至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名唤师弥的老祖宗回了妖族,族长急急召她回领地,什么联姻、什么结盟都全然抛在脑后。云闲连喝茶润喉的时间都没有,将事情下五除二讲完,道:“便是这样了。”她语气不重,甚至有些云淡风轻,也不知这些日子和人说了多少遍,舒九尾的下巴迟迟合不起来,刘小姐面上的笑意敛了分,道:“原来是这样。难怪。”云闲见她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淡定从容,刚想发问,便听刘小姐道:“这些日子,刀宗的势力都已经陆续撤出乾坤城。想让一条已经咬住肉的狗松口可不容易,我前日还在与九尾说,不知是要发生什么天塌下来的大事——现在一看,天没塌下来,也快差不多了。”“哈哈。的确是差不多。”云闲苦笑两声,道:“所以现在,你打算如何?”刘小姐温声道:“不如何。”“我想,老七门大概都已经知道此事了。”下唇削薄的女人端坐在主位之上,神色依旧浅淡,“以各大宗的本事,想要提前撤入众城并不难,但没有一个人动弹,就说明众人都已经下了决定。愈到如今,只要他们有任何异动,整个四界都会开始恐慌,可越恐慌,便越正中对方下怀。反正都是同生共死,早死晚死有什么区别?”“我虽修为不高,但家底好歹还算丰厚。”刘小姐最后道:“拍卖场中所有法宝灵草,若是有用,拿去便是。”舒九尾半晌插不进话,终于有机会了,吭吭哧哧道:“俺也一样。”“……”云闲埋着沉重的步伐出来了,兜里还被刘小姐塞了满满的饼干小零食,脚步一转,去了杏林阁。方神医还在治病,众人在外等了一会儿,看到疗伤灵草跟不要钱似的一车一车往阁中运,便知道他多半也做好了准备。“要不是把小动物丢在医馆门口真的很缺德,我现在就把兽戒放过去人先走了。”云闲道:“到底是在治谁,治这么久啊?”宿迟也想知道她口中的小动物是谁。难道是那六百斤以上的黑白熊?方神医终于出来了,还是那副黑眼圈极重的脸,开口便道:“此事我已明了。”云闲往后一瞥,发觉出来的竟是刀宗的傀儡宗主柳斐然,后摆染血,化作一道流光离去,方非沉沉道:“星衍宗人去楼空,只留下现任宗主的家眷,弟子们都没了。”“没了,是什么意思。失踪了,还是死了?”“……不清楚。我只能知道,没有全死,但一定死了不少。宗内全都是用人血灌注的阵法,就连姚星都不见了。”云闲起身,微微吸了口气,道:“看来是已经知道计划败露,装都不装了啊。”“……”方非看了眼杏林阁,道:“我不知能收治多少个,但,尽我所能吧。”江山被接进去了,宿迟道:“最后一个,你要去找谁?”远方信鸽飞来,云闲伸手接过,两封各异的信件,是祁执业和薛灵秀送来的,只言片语,却沉甸甸的。都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开阵。现在老七门内,应当也是空无一人。星衍宗布下的阵法无法破坏,只能将弟子撤离出一个真空地带,再启大阵,将众民尽力往四界的中心地带疏散,只望能拖延一时半刻。云闲将信收好,道:“去找天下第二刺客。”江兰催和他的刺客组织,还有他那个实力能与柳斐然媲美的刀修老爹,以及南荣红前辈的其余个神秘朋友……这个时候,能多抓一个是一个。蒋星摇不明所以,想问却来不及,宿迟甚至连一点疑问都没有,紧跟而去。风声呼啸,头顶之上苍穹愈发昏沉,隐约是要落雨,在这风驰电掣之间,云闲贴身放着那魔石异常的闪了两下。比起此前那烧铁般滚烫的温度,实在是太微弱的反应了。微弱到根本便不会有人发觉,就仿佛宿主也同这光芒一般虚弱,比起“发现”,更像是“直觉”,云闲甚至都没有看魔石一眼,霎时停下,警惕地环绕四周。空气微凉,没有任何异样,可她却紧绷不动,结界中,某处传来一声暗骂。“狗鼻子吗?”虞吉道:“这都能闻到!”牛白叶道:“幻境在此,她发觉不了的。快走。”“……”虞吉看了眼身后的黑雾,就这一点都没有的动静,不知道的还以为即墨姝死了,啧道:“若不是她越来越虚弱,现在还需要我亲自护送?你们到底有没有给她用魔石啊?!”媚烟柳道:“用了。每日没断过。”虞吉:“那她还会变成现在这样??”媚烟柳的脾气也没好到哪去:“你以为我想让她这样?!”“够了!”前方滚滚黑雾阴沉道:“教主盯着,你们还敢多话?还活着不就行了!走!”仅仅只是一瞬,浮动的空气就与云闲擦肩而过,她毫无所觉,还是警惕地看着原有的方向。宿迟轻拍她肩,“怎么了?”“……”那异样的感觉只是转瞬而过,浮光掠影,现在便又不见了,可能只是错觉,云闲道:“无事。走吧。”不祥的预感愈发严重,云闲唇角紧抿,在老地方找到了江兰催。现在光景,酒楼空无一人,根本没人陪他喝酒,江兰催独自一人坐在大堂这种,旁边堆满了酒坛子,见云闲过来,也不意外,道:“今朝有酒今朝醉……”
醉个屁,云闲道:“人呢?”“不管你说的是谁,都去围剿星衍宗了。”江兰催打了个嗝,将自己的那把匕首摸出来,放到桌上,道:“五五分吧,待到日落,便会有结果。要不要赌一把,锻体门和刀宗能赢吗?”“没钱。少年人赌什么赌,小心被打断腿。”云闲捞了个酒坛,灌了几口,一抹嘴,递给宿迟,看向酒楼外沉沉欲坠的天幕,陈述道:“已经日落了。”乾坤城今日的日落与往日一般祥和,橘黄色晚霞逐渐铺满天际,柔和缓慢,仿佛这样的天幕下合该燃起炊烟和饭菜香味。宿迟饮了一口烈酒,仍是毫无反应,云闲往外看去,仿佛能看见现在北界某处的血雨腥风。“咔哒”一声,江兰催骤然伸手,自桌上拿起了那把匕首,起身。脚下开始细密地颤抖。“当刺客这么久,我发现一件事。”他望着晚霞,神色却越来越凝重,“很多时候,大事发生不一定要天降异象、狂风暴雨……更多的是,在最平常的时间,平常的发生了。”却像太阳落向西、秋之后是冬一般,势不可挡。霎时一声巨响,足下地面皲裂,破开之后是暴怒而来的滚滚洪水,所有建筑无法在此存留一瞬,便尽数坍塌,灰尘漫天,转眼便被淹没!与之对应的南界此处,是汪洋大海。无边无际的海水涌来,像是没有尽头,令人绝望。云闲被一只不知哪来的丑鱼甩了一脸水,与此同时,刀宗与锻体门所在的方向爆发出无数道旺盛灵光,宗门大阵启动,气势同天,不可抑制,竟硬生生将这重叠之势暂且拖了下来!是守在门外的各宗弟子!“怎么回事?!”虽然最坏的情况已经发生了,但看上去竟然比她想象的还要好一些,云闲心念急转,道:“阵法要依托天地灵气……”蒋星摇在水里沉浮,艰难道:“这是一种。依托天地灵气,现在的灵气不如上古旺盛,所以阵法的效果会大打折扣,但胜在稳定,还有一种,那便是用人来注源……只要人不死,阵法便不灭!”云闲脱口而出:“这阵法是哪种?!好了不用回答了我已经知道了——”“还用问!你说呢!”轰隆一声,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刀宗方向的汇聚而成的冲天灵柱瞬间被削弱了四分之一,正在再艰难不过的拉锯之中,灵柱弱一分,阵法便强一分,众人再度往下一沉,蒋星摇绝望道:“那肯定是节完整章节』()”怎么,是某款叫做大逃杀的游戏给了蚩尤灵感吗,那至少开局给点装备啊。暗沉天际之下,终于出现了一轮血月。四座祭坛在地界线处再度浮现,二十扇石门的虚影沉默站立,只有剑阁的徽征已然暗了下去。死亡的阴影伴随着祭坛缓慢攀爬而上。“四界将会重归一界,这是数万千年前就已注定的天命。”有无感情的女声在天际骤响,道:“穿越这道石门,经过试炼之地,就此飞升,从此,下界生灵涂炭与你无关。”除了老七门之外,还有十扇无主石门。四界精锐何其多,十个哪里够?将各派最强之人都送入石门,说不定还有一丝庇护门人的希冀尚存,只是,事情怎么可能这么顺利。更何况,云闲再知道不过,就如同剑神一般,飞升了反倒是一道枷锁。没飞升,还能管一管这闲事,飞升之后,反倒被限制,只能费劲巴拉地通过各种暗示来勉强插手——可她知道,其他人又怎么可能知道?天底下飞升的只有一个剑神,和剑神能联络的也只有她。她若是这么说,只会让人觉得是剑阁后人已经没了这机会,所以才妖言惑众不想让他人飞升。这飞升之门,只能算一道“免死金牌”,若是最强之人得了这金牌,四界也只剩死之一途了。可若是不让可以服众之人进入,那又该谁进入?靠抢吗?都快死了还指望大家都能和谐友爱排队猜拳,简直是在说笑话。她不怕死,所有人都不怕死吗?血月仍是悬在半空,祭坛若隐若现,云闲头疼道:“它的脑子竟然好用了一回。这招真毒啊,怎么样它都不亏。我现在说这魔在放屁,会不会有人信我?”“你可以这么说,但要是被拆穿了就完了。”太平道:“毕竟她说的确实是真的。”云闲:“我当然知道这是真的,就是真的才让人头疼……我大师兄呢?剑阁的人不会也都进来了吧?这也是随机投放位置?跟四方大战一样?”她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云闲一抬头,正好与刀宗的一大队弟子对上了视线,为首之人是许久不见的柳絮,两人对视,都有些噎住:“……”寂静与尴尬在这一方角落蔓延。云闲往后看,规划自己的逃跑路线,还在心中与太平悲怆道:“好像来到了梦开始的地方。那年,我也是开场就撞刀宗,你觉得我这次能跑掉吗?”太平没说话,因为柳絮身后缓缓出现了个姓柳的。柳昌,柳斐然,柳昕,一个比一个脸色难看。云闲:“?”这怎么还带家长的啊?!!实在太过分了!娘亲,爹,大师兄,你们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