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只是一只碰不到任何东西的鬼魂。
这是方明。
脸色青白,双眼漆黑空洞,他已经死在了这片山林之中。
一只又一只的鬼魂停在了这里,他们知道宴聆青看到了,他们也依旧用那双充满恶意的眼睛无声看着他。
从始至终这里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但在宴聆青的感知里,一声又一声的哭泣汇聚在一起,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如泣血悲鸣。
他们在诉说他们的恨、他们的怨。
是的,他们有的不只是恶意,他们和普通厉鬼一样具有冲天怨恨,但这些怨恨在这里转化为浓浓煞气,很快便被底下的头骨吸收。
好恨啊!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这样死去?!
为什么我会被困在这里?
一声又一声的质问在意识里响起,质问的是宴聆青吗?不是,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该问谁。
天道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有人封住他们的嘴,让他们有冤不得鸣,有苦不能诉,有人用手段遮住了这滔天罪孽。
宴聆青闭着眼睛,却仿佛看到了一幕幕死亡场景,被车撞死,被摔死,被人用刀砍死,世世代代,每三月至少一人的横死遭遇,任何意外和不幸都可能在他们中产生。
鬼魂们是在悲鸣在泣诉,他们的意识里却带着散不去的恶意和怨恨,这些恶意和怨恨也会将宴聆青侵染,但在那之前,它们已经被他的鬼气所吞噬。
宴聆青很冷静,或者说他此刻没有任何情绪,他在感受的是别人的情绪。
有冤有恨,有嘴不能诉说。
宴聆青睁开了眼睛,望向漆黑低沉的天空,既然他们不能说,那就由他来替他们说。
涌向头骨的煞气被截断,所有鬼魂的情绪被感知被汇聚。在这座山上,鬼魂远不只他看到的那么多,还有很多藏在坟墓之下,有的快要消散,对逃往山下已经没有任何执念。
但当宴聆青带着所有鬼魂的情绪涌向他们时,麻木的灵魂同样发出共鸣。
轰隆。
所有怨气冲天而出,一声雷鸣响起,黑云涌动,这片寂静无声的山林里,风雨欲来。
轰——
闪电划破天际,震天动地。
宴聆青看着这一幕,心间颤抖,唇瓣抿紧,但依旧坚定地往上踏去。
地下那双黑洞洞的窟窿眼,注视到他了。
少年的身影蓦地从原地消失,又在远处闪现,片刻之后,他站在了那棵老槐树下。
浓黑煞气从地底冒出来在半空聚成人形,看不清面孔,没有五官,被注视的感觉却格外强烈。
“宴聆青,你还是来找我了,”男人的声音冷淡又温和,听上去和以往没什么区别,仿佛他还是那个被众人称道,坐拥万贯家财的周培柯,“我已经落到这般地步,你还要杀了我吗?”
“对,我来杀你。”宴聆青的语气也很平静,看向周培柯时,眼里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恨意。
如果不是满天黑云涌动,雷鸣电闪,风吹得草木簌簌作响,如果不是百鬼见到周培柯出来便四处逃散,这平静对话的场景就像在路边偶遇熟人。
“为什么一定要杀我?你既不恨我,也不是多管闲事的所谓正道人士,你没有那么多情感不是吗?”
“我的确没有,但我有我想做的事。”比如为江酌洲他们报仇,除掉这个后患,比如让困在这里的鬼魂解脱,比如得到功德。
“而且,你也想过杀我。”宴聆青说道。
“我并没有想杀你,我只是想带你走,我说过,我们才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