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满手沾着纪烨的血。按理说这游戏里他杀人如麻,可今日也不知为什么,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别扭,像堵了一滩混泥,闷得喘不过气。
他不动声色地起身,转向陶湘道:“你与纪烨回府之后,司大人与你密谈,许下的所有条件,都还做数……”
司慎言曾经说过,想让陶湘埋在祁王父子二人身边做一步暗棋。
“纪大人,不必再说了,”陶湘呆愣愣地看着纪烨的尸身,打断满月道,“确实是王爷授意奴婢带世子出逃,但其余诸事奴婢不知。我通过陶潇透露行踪给你,不过是想帮世子对抗父亲,谁知他关键时刻,居然又念回那不值钱的父子情,”她说到这,苦笑了下,“事情闹到这般田地,陶湘已经愧对于他……”
那抹苦笑散去,她突然挣开押住她的官军,径直向竞咸帝扑过去。
变故只在眨眼之间,皇上身侧三名近侍,钢刀同时出鞘,刺入姑娘单薄的身体。
陶湘倒下时,望见纪烨:世子,我这就来了,你不必等我那么久。
都城内的武将,这时候大半在准备点兵守城。
随陛下上城的,多是文官老臣。这些人岁数不小,很多更大半辈子没见过近距离的斩杀,再被二人的无比情深、死得惨烈震撼着……
瘫坐在地的不在少数,黄大人首当其冲。
竞咸帝刚没了萧玉,又经这么一出,心情本就不怎么妙,再一看无事气节千丈,有事胆子寸丁的酸儒,闹心极了:“谁敢动摇军心,军棍伺候。”说完,冷冷甩了黄琉一眼,转身下城去了。
满月素着脸,跟在皇上身后。
下城正好是风口。迎面风劈头盖脸地拍进满月肺里,冲得他喘不上气。
他下意识深缓地呼吸,结果那道前几日偃旗息鼓的岔气又被这一道阴风勾起来,倏然在他胸肺间炸得六亲不认。
江平城破
祁王趁乱逃了,但按理说,他想出城没那么容易。竞咸帝下令全城搜捕,掀地皮掘地三尺地找,人就像蒸发了一样。
满月则第一时间蔫溜儿地把阿笙放出来了。
姑娘得知萧玉没了,站在天牢门前半天没说话,然后向着皇宫的方向恭恭敬敬地磕了四个头。
她身上没什么重伤,只是娘娘交给的最后一个差事没办成,面带愧色。满月安慰道:“事有变数是常事,别往心里去。”
阿笙恨恨道:“狄二公子为何要帮金瑞,他明明一口一个师爷爷地喊公子……”
满月一脸不以为意,扬起眉毛笑得挺好看的:“他心思高,自以为帮得是大越皇室的血脉纯粹。”
只不过,君心难猜。
阿笙似懂非懂的,满月也不再多解释了。
江平郡战火不停,军报接连传来。
祁王养的私军大多是不入流的江湖闲散,真正的高手很少,最重要的是,他们是临时聚集的,营队之间根本谈不上什么配合,就算与皇城根的禁军相比,都该是逊色好几筹。
独一样,胜在人多。
丰年带着九野营去了江平郡,算上郡守军,一共不过四万,可对方少说有十万人。
乱军连番的佯攻、实攻交杂,把守城官军搅闹得疲惫不堪。
老将军终于真切体会了一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自心道,哪怕缓一两日或是再给他两万官军,情形都不至于如比被动。
他只能等,等西嘉兰关的援军。
但他觉得对方好像也在等,否则不会在这般时间紧迫的当口用虚实难辨的战术拖延。
可他们在等什么呢?
等祁王出现吗?
满月也觉得不对——如果祁王还在都城,那么他造反的重头也应该是都城里。
这道理丰年明白,满月明白,竞咸帝也明白,只是无奈搜不到人。
就这么城外城内都惶惶地过了三日。
第四天,西风呼号,骄阳烈烈地晴。
是送萧玉上路的日子。
历来,即便是皇后大行,皇上也不过在皇城登高处送一送。
而今,竞咸帝却亲自随着玉贵妃的棺椁,出宫下榻到越安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