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太像了。
千年,他剥离了神格,带着禁术之下支离破碎的躯壳,每每从疼痛中醒来,脑海里留存的都是那张脸。
他的妹妹衣裳血红,哭着喊着叫他,说哥哥,好疼,我好疼。
梦中的他无能为力,而当他脱离梦魇,带着绞痛的心脏睁开眼,世界留给他的就只剩冷汗浸湿的中衣,与不知能否再见的故人。
现实中,他只走神了很短的一瞬间。
察觉到不对时,风袭玉的身体反应甚至快于大脑,凭直觉瞬息在手中扣上一发灵力打向身后——但已经迟了。
祝江临快他一步,阵法闪过微浅的蓝光,成了形。
山川法。
很小型的一个山川法,因为是在大法阵里嵌套,所以不需要什么灵力修为或布置,只要简略的掐个诀动个念就好。
在烛九阴设下的山川法中,祝江临是绝对的王。
风袭玉迅速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但他还算镇定,面上甚至带上了逼真的惊讶:“你们这是干什么?”
话音刚落,他反应过来,自己的主语不对。
但听者显然并未在意他这小小的忙中出错,或许是胜卷在握,不屑于继续伪装,刚刚还眼眶红红的江在水主动地接下了这个指控,回答了他:“不让你自己开启光阴墟。”
风袭玉还存有一丝幻想,“我没有要开启光阴墟啊?泱泱,你别听祝江临……”
“是我自己猜出来的。”江在水打断他。
祝江临站在她身后点头:“是她自己猜出来的。”
风袭玉揉了揉额角,告诉自己不能冲动。
他隐约觉得事情开始往不受控的方向跑去,没理祝江临,低头直视着江在水的双眼问:“你猜出来什么了?”
江在水陈说:“你急着要回【涅槃】,是因为你要牺牲自己,开启光阴墟。”
风袭玉反问道:“可我还有漫长的时间可以等待,为什么要急着在现在开启光阴墟?”
“是啊,为什么呢?”江在水眨了眨眼,慢慢低下头。
风袭玉乘胜追击,“是你想多了,泱泱。我从没想过要牺牲自己——至少现在不会,我没有理由啊。”
江在水却像是没听见,眼眸暗沉地盯着脚下的碎石,喃喃自语,“你究竟在急什么?是因为山川法被路云霁撼动了?子桑悼出现了?或者计划其实行不通,神兽其实不会再出生了,我们永远也不会等到千年前那样的天时地利人和了?”
风袭玉心下一跳,“你说什……”
“还是……担心【涅槃】也会像【鸿蒙】一样,被天道收回?”
“祝江临?!”风袭玉猛地瞪向一直冷眼旁观的龙神,下意识避开了江在水递来的目光。
祝江临只是虚虚拢着袍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我说过了。”他缓声道,“都是她自己猜出来的。”
“哥哥。”江在水又叫他。
山川法中无光阴,赤谷的梧桐神木却落了一轮又一轮,世间千年已过,当年那个树下荡秋千的小黄鸟,已经死去又投生,不再需要缠着他学化形术了。
人类少女抬起头,桃花眼中潋滟的光一如曾经,她用陈述的语气小声问:“哥哥,你怎么总是看轻我呢。”
不知是不是急出毛病了,风袭玉竟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一丝撒娇意味。
这无用的思绪转瞬即逝,他平下心气,牵动嘴角扯出一个无奈的笑,“泱泱真是长大了。”
“总不能再拖个人帮我垫背。”江在水简短回答。
风袭玉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可又觉得说什么都没必要。
三个人相对站着,彼此无言。
山川法内死气浓厚,光线暗淡,无风无月,不见天日。
周围是怪石嶙峋,极远处偶尔能听见细微的鬼哭声,复合阵法沉默地刻在大地之上,却已无人能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