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日,符承志、武晓琳“悍然”上书,弹劾保龄侯、山东总兵官史鼐贪渎暴虐、克扣军饷、虚报空额、虚增损耗等大罪十二款,有理有据,力透纸背。
通政司不敢怠慢,忙呈军机处阅览。
江相票拟:劾涉朝廷大员,兹事体大,宜派干员详加勘核,以定皂白。呈请圣断。
元辅段准见了这两份折子,又见了江风票拟的意见,沉思半晌,久未下笔。
董仪过来低声道:“准公,此事有些蹊跷。”
段准缓缓点头,他自然清楚贾史两家的关系,也清楚江风一党与贾琮夙来亲近,忽然弹劾史鼐其中大有文章。
联想到上回北静王保举史鼐、这回南安王保举史鼎,显然贾史王薛四家已然分裂。
贾琮此举既是对“叛徒”史家进行惩戒,也是向北静王等展示手段、表达不满,更是震慑其麾下众人,杀鸡儆猴。
不过此事归根结底是勋贵之间的冲突,静观其变为上,若闹得狠了,再出手调和不迟。
段准想明此节,提笔便在票拟上签了名字,命人呈送御前。
今上阅后,留中不发。
史家本来只有一个保龄侯的爵儿,不过当年史鼎之父在废太子案中颇为得力,太上皇便加恩赐了个忠靖侯的爵,恩准其原爵承袭一代,所以史鼎虽碌碌无为仍混了顶侯爵帽子。
因着这份香火情,熙丰帝只命戴权派人传口谕申饬,并无严惩之意。
见探路的折子石沉大海,朝堂中人都心明眼亮。
有时候不表态也是一种表态。
若今上有力保史鼐之心,便会批回折子,斥责符、武两人捕风捉影,夸大其词,构陷大臣。
若想严查严惩,一句“交部严加议处”便可。
如今留中不发,说明今上虽有宽宥之心,不过并不甚坚决,史鼐的圣眷还没那么浓。
十八日早朝,贝曼并七八个科道言官一起发力,弹劾史鼐辜负圣恩,在山东苛虐百姓士卒,强抢民女,圈占民田,贪鄙猖狂等二十条大罪。
众臣看着“慷慨陈词、义愤填膺”的七八个御史言官,暗道如此声势,由不得朝廷不重视,史鼐怕是要倒大霉了。
熙丰帝淡淡扫了底下一眼,目光在贾琮身上微微停顿,道:“诸位臣工,对群臣弹劾史鼐之事有何见解?”
因事涉勋贵,又是武官,众文官乐得看戏,一时无人说话,就等着众勋贵掐起来。
众人都把眼看着北静王,史鼐是他举荐起来的,若是出了事,他难辞其咎。
北静王侧头看了贾琮一眼,出班奏道:“启奏陛下,臣以为言官风闻奏事,监察百官,正风振纪乃是正理。
不过所劾之事,是真是假,还需详加查访,不可骤下定论,免得冤枉好人。臣以为可由五军都督府派员赴山东查访明白为是。”
“臣等附议,宜查清案情,再定夺不迟。”东平王、西宁王等人忙拱手道。
这番话入情入理,众臣都不便反对,总不能你弹劾谁谁就有罪。
所有人都明白这是北静王使的拖字诀,只要暂时搁置此事,不管派谁下去调查,只要疏通了李猛的关节,那就万无一失了。
能卖四王一个面子,又能阻止贾琮的谋划,想来李猛是很乐意的。
熙丰帝“嗯”了一声,看向贾琮道:“定国公以为如何?”
贾琮早有准备,躬身道:“回陛下,臣与史鼐有亲,此案理应避嫌,且臣忝为左都督,若从五军都督府派人,只恐难以服众。
臣以为可请三司派干吏往山东调查,方可使朝野信服。”
众臣心中暗暗点头,定国公这是准备下死手了,直接切断了北静王与李猛勾结的可能,大大提高了营救史鼐的难度。
想同时搞定三司,北静王却没有这个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