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解室中,他们彼此看不到样貌,因此男子能够毫无保留的讲述出在他身上所发生的难堪遭遇。
“我的情感单薄,像是一个天生无心的怪物。可在见到她后,我不知为何,想起了儿时拥有的一只猫。”男子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眉眼柔和下来,真真假假的陈述混合在一起,渐渐似乎连本人都分辨不清,哪些是真,哪些又是他的谎言。
“它是唯一属于我的东西,它的身子很柔软,可以被我轻易的抱起来楼在手臂之中,它如此的柔软而脆弱,像是一团柔软的云。可它被我的兄弟掐死了,我没能够救它。”
阮姝娅原本还在认真听着,在忏悔人讲到那只猫时,她的神情终于有了些微的变化。这个故事,似乎有些耳熟,而男子的声音,她仿佛也曾经在其他的地方听到过。
“直到我遇到那个女子时,我才意识到,我似乎又一次,拥有了想要珍惜的东西。”
谎言。
骗子。
阮姝娅终于记起了这个声音的主人——姬伽尘,帝国的皇太子。
阮姝娅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反应,人在无语到极点时是真的会笑出来。有时候恶劣的事情做多了,原来是会有报应的。就比如她曾经利用过告解室来故意让教皇误解她喜欢他,现在姬伽尘就有样学样,不知道从哪里寻找到的法子,拐弯抹角的用同样的方式来隐晦的向她表白心意。
这些乙游男主真是一个比一个会勾引人,见她不上钩,就开始主动贴上来搔首弄姿。
阮姝娅记得很清楚,她做猫的时候,可不是被姬屺琅掐死的,真是为了博得她的爱恋与同情满口谎言。
姬伽尘斟酌着语言,仔细想着,什么样的陈述能够令阮姝娅发觉他的身份,又能够让她心软,还不落下乘,将主动权控制在自己的手中。
“人人都将我当做居于高处的琉璃盏,可我幼年丧父,母亲对我忽视,我不知道要如何爱人。因此…我骗了她,神甫,这就是我的罪过。”姬伽尘的视线落在那一道狭窄的缝隙处,似乎想要通过那道缝隙看清楚阮姝娅的容颜。
阮姝娅挑了挑眉,若对面此时是正常的忏悔者,她当然不会吝啬自己的安慰,但面对的是心思剖测的姬伽尘,她似乎就没有必要保持善良了吧。
“你,骗了心爱之人什么呢。”女子的声音在室内响起,平淡的令人一时无法分辨出她的想法与情绪。
“……为了与她相处,我戴上了面具,假扮为卑贱的陪侍,甘愿服侍她,只盼能够与她多一些亲昵的时间。”姬伽尘的声音中流露出几分落寞与自嘲,“我的身世令我没有办法光明正大的亲近她,对她显露出我的心意。因此,我只能用这种方式得到陪伴她的资格,即便在她的眼中,我不过是可以被随意对待的替代品、没有自尊的玩物,我也……甘之如饴。”
“神甫,我还能够被原谅吗,她会愿意接受这样低劣的我吗。”姬伽尘的表演几乎没有错漏之处,比阮姝娅这个女主角还更加擅长攻略人心。
阮姝娅在墨提斯学院封闭学习了一个月,而他们上一次的见面其实并不算愉快。虽然姬伽尘的太子身份曾经“救”了阮姝娅一次,但他的心中依旧开始隐隐焦急了。
姬伽尘急迫的想要俘虏阮姝娅的爱意,于是她刚刚离开学院,他便迫不及待的为她准备了今日这一场戏剧。
他主动揭露开了自己的秘密,要将太子与青玉楼的男侍“尘”这两个人变作同一个人。
山巅覆雪、霁月清风的太子殿下竟然甘愿为她做一个没名没分、任人欺凌的小倌,自己为自己做替身,为爱卑微,无论任何一个女子,恐怕心脏都会忍不住为他怦然跳动。
室内一时陷入了寂静。
姬伽尘等待着阮姝娅的回复,他并不了解女子,却无师自通,懂得如何谋夺爱意。他自觉,任何一个人都会爱上这样的他。
但时间像是成为了凝滞的流水,姬伽尘不知为何开始感觉到浅淡的紧张,他的手指蜷缩了起来,指骨在肌肤表面印下了青色的痕迹。
“爱一个人,与欺骗一个人原来是这样相近的事情。”沉默了许久后,室内才响起了女子轻声的呢喃。
她似乎只是自言自语,姬伽尘的心脏却莫名错漏了一拍。
“女神听到了你的忏悔,愿你的心与灵在此后都能得到平静。”一墙之隔,女子的声音冷静而疏离,按照程序说着刻板的台词,不曾泄露出一分一毫自己的情绪。
姬伽尘的长指松了下来,可他的胸腔内却一时觉得空落落的。似是有些失望。
也许他期待着,圣女会为他产生更多的感情,暴露出失态,或欣喜、或恼怒、或羞涩。
但姬伽尘向来都是彬彬有礼的,一举一动都显露出皇太子的风度。因而男子只是起身,有礼的道谢,向阮姝娅告别,推开门,离开了告解室。
充斥在室内的冷香随着男子的离去而渐渐消散,阮姝娅坐在冷硬的凳子上,微微抿唇,双手自然的垂落,坐姿一丝不苟。
长得好看的人总会骗人,但阮姝娅最厌恶的便是欺骗。即便是用再好听的言语修饰,放在最不得已的情境之中,欺骗也仍然是欺骗。
下一位忏悔者久久没有进来,阮姝娅渐渐感觉到不耐。告解室内的凳子并没有给人做软垫,整个圣教廷的日常设施几乎都是这种苦行僧的风格,不愿令人生出丝毫享乐懈怠的心态。
阮姝娅离开了告解室,她原本还想去寻教皇,与他进行一些私人的“教学时间”,但在被姬伽尘一阵当傻子哄的演戏之后,她便失去了逗弄教皇的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