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他们回到四方山之前,掌门章开武已提前得到了消息,知道女婿方灵远恶行昭昭,如今逃窜在外不知所踪,自然震怒非常。气方灵远藏得太深,也更心疼女儿遇人不淑。
方灵远能在暗地里做下这么多恶事而不被人知晓,本事极强,章开武并不抱希望能在短时间内捉住他,没想到十几日后他却被打断手脚扔在了四方山附近。
章开武仍不愿相信自己信任的首徒如此心狠手辣,亲自审问了他。事到如今方灵远也没有必要狡辩了,心如死灰地承认了做过的所有恶事。就连静江城的灭门也是他所主导,只因为上辈子他乞讨路过时被这家人唾了一口,记恨多年。
魔教替他背了不少黑锅。如今真相大白,自从魔教四分五裂,扣在魔教头上的恶事几乎都是他做的。
被关押的掌门对孽徒处以极刑,再将他的尸首挂起来示众,以儆效尤。
亲眼看到断了手脚的方灵远后,章凤儿在卧房中枯坐了整整四天,肉眼可见地瘦了许多。第二日天才蒙蒙亮,她冷着一张苍白的脸走出房门,独自去往地牢。
地牢中阴暗潮湿,散发着极不好闻的臭味。她在四方山长大,却是第一次涉足这里,来此处的目的就是想再问问方灵远,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过去他对自己的好,也只是为了利用她从而向上爬吗?
牢房中的守卫看清来人是她后不敢阻拦,还给了两人独处的机会。
方灵远无声地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合着眼,如同死了一般。隔着铁门冷眼看着这幅场景,沉默半晌,章凤儿僵着脸开口:“你究竟有什么不知足呢?”
听到熟悉的声音,方灵远艰难睁开眼,慢慢抬眼望向她。
地牢中寂寂无声,章凤儿等了许久,还以为他不会回应了,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才听他虚弱道:“我嫉妒顾崇,嫉妒他能得你喜欢,嫉妒他天赋过人,事事都要压我一头……!所以我要把他踩在脚下,取而代之……”
手脚尽断的痛苦令他绝望,这种上辈子深切体会过的滋味深深刻在他脑海里,数次在黑暗的地牢中被疼昏又疼醒,只希望是一场噩梦。就像重生之初他曾做过的那些梦一样。
章凤儿泪水糊了满脸,听到他的不甘居然仅仅是出于嫉妒而已,对他失望至极,一瞬间阴暗的心思翻涌上来,恨不得他就这样活活疼死在地牢里。可看他满身血污、四肢扭曲地趴在地上,又于心不忍。
她袖中攥成拳的手紧了又紧,隔着纸包几乎将手中的药丸碾碎,但最后还是扬手将东西抛进了铁门内。
药丸脱离纸包,骨碌碌滚到方灵远嘴边。
方灵远怔怔看着。
两人谁都没再说话。
章凤儿正准备离开,刚转身,方灵远忽然哑声道:“南秀是关山楼的人。”
因为他的重生,许多事情和上辈子不同了。上辈子南秀痴恋顾崇,但一直不曾得偿所愿,后来暴露了自己是魔教中人,惨死在正派人士剑下。他重生后施计令顾崇受伤,反倒给了南秀接近顾崇的机会。
重生后他发现南秀相貌与性情大变,也怀疑过南秀是否和自己有一样的经历,观察许久才发现这个世界的南秀与他印象中的南秀几乎是两个人。上辈子顾崇瞧不起的南秀,这辈子却成了他残废后唯一的救命稻草,他觉得很有趣,甚至看笑话一样想成全他们。
方灵远与顾崇一同长大,自是十分了解顾崇的为人。南秀为救治他付出了不少,即便是为了报恩,就算心中仍有章凤儿,顾崇也一定会选择与南秀在一起。
让顾崇和看不起的人绑在一起一辈子,他自心底深处生出了强烈的愉悦感,仿佛正主宰着顾崇的人生。
听到方灵远的话,章凤儿猛地停住脚步转身呵斥:“直到现在你还不忘害人么?”
方灵远一怔,失落地对她笑了笑:“我没有骗你。就当我是想成全你吧。”
章凤儿咬紧牙关道:“你以为我还会信你吗?”
方灵远的手已经断了,只能以一种极为狼狈的姿势挣扎着将地上的药丸舔进嘴里。他没再继续解释,鼻子里喘着粗气,喉间几次滚动也始终难以狠心咽下去,脸色几变,既有不甘也有畏惧,最终像是终于认命了,闷闷哽咽一声,轻轻说:“谢谢你,凤儿。”
霍连云断他手脚时根本不屑隐藏身份,想来即便他手段通天,也不会知道自己是重生之人。若不是重生,他想破脑袋也猜不到霍连云为什么不直接杀了自己,而是要多此一举把自己扔来四方山。
是为向四方山的小师妹表功吧。
方灵远像一滩烂泥一样仰躺在地面,有些癫狂地笑了笑。不久笑声渐渐静止,地牢中死一样寂静,血水缓缓从他七窍流出。
章凤儿木头一样呆立在原地,盯着他死去的惨相,骤然回神后慌张地跑出了地牢。
……
地牢中的看守不敢隐瞒,立刻向章开武禀报了方灵远已死的消息,也将章凤儿来探视的事一并上报了。
章开武很清楚女儿的个性,再恨方灵远,也念着一日夫妻百日恩,这才决定给他一个痛快。叹着气挥退守卫,恨声道:“死了倒也干净,四方山容不下这样阴毒之人,将他首级斩下挂在山门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