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铁第一个不同意!”
“要死一起死!”
“呸呸呸,死什么死,我才不会去死。我十三岁入镇北军,眼看又是十三年了,天天不是操练就是打仗,我也累了。你们不常催我娶亲?我空下来好找老婆去。买田置地,逍遥自在,找个漂亮可人的媳妇,不要太舒服。”
封离说得轻巧,可这一圈坐着的镇北军部将,却已是红了眼眶。从军十三载,浑身是伤,为这大晋保北疆平安,最后呢?皇帝派人暗杀,侥幸未死,却逼得他不得不挂冠退隐?他才不过二十六岁,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
突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该当为大晋开疆拓土,继续成就一代兵神的传奇。一个武安侯算什么,在他们看来,他们的统帅乃是不世将才,将来该当是受封国公,甚至是异姓王的人物!
“统帅……真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镇北军副统帅一声叹息,想说的一个字说不出口。
“我在这一天,镇北军便一日不安稳,大晋各郡,驻军上百万,我不能拖着所有人犯险。你们……也不必多虑,替我继续守好镇北军,守住这帮出生入死的弟兄。”封离仰头,眉眼中的锋芒尽敛,“奏报我已拟好,就说我重伤不愈,不堪大任吧。”
周昭宁眉头紧锁,他不过一个杀手,围杀中救得了他的命,却救不下他这一军人马。
封离忽然转头,明明周昭宁是意念中观看到这一切,他人是不在的,封离却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两人的视线在虚空中撞到了一起。
接着,周昭宁便听到副统帅说:“那救您的杀手,是不是杀了?他清楚您的伤势,杀了他才最稳妥。”
封离摇头:“他于我有救命之恩,杀不得。他自己说要跟着我,那就让他跟着吧,跟去田庄,陪我种地钓鱼好了。”
这夜之后,封离果然上奏朝廷,辞去镇北军统帅一职,自请回家养伤安居。为此,“重伤”的封离连凯旋时百官郊迎都未露面,也未去宫中谒见,只是在皇上派太医和大内总管前来探望和颁布赏赐时,才在家中接待了一回。
周昭宁这一路都跟着,当时他歪在榻上,面色苍白,咳嗽不止。太医号脉说是伤了肺腑,耗伤肺气,咳喘无力,需得静养。
之后不久,封离便上表离京。他没有回封氏一族的故乡,而是南下姑苏,去了那风和日丽之地“调养”。这一走,他真的带上了周昭宁,在姑苏城郊置地,每日种花养鱼。周昭宁把一切看在眼里,他不多话,只静静陪他。
“老周,今日我必不会输给你。”一早,封离便来他院里叫门,这人在军中养出一身痞气,根本不懂避讳,推开他的房门便往床边去。
周昭宁难得睡个早觉,被他搅扰,拖起来就要他更衣。
“今日去哪里钓?”周昭宁也不恼,一边更衣,一边问他。
封离性子跳脱,钓鱼这种要静的活,他似乎天生不擅长,每每都输给自己。可偏偏他争强好胜,天天输,还天天要比,乐此不疲。
等周昭宁更衣洗漱完,两人饭也未吃,便提着钓具往田庄外去。周昭宁从管家手里提过食盒,和他一前一后走在乡间小道上。
封离随手扯了根草杆叼着,被周昭宁扯掉,从食盒里拿了块糕饼塞他嘴里。
“也不知道你哪来的魅力,老王就这么肯听你使唤……”封离吃着糕饼,随口调侃。
老王便是他的管家,自从这周昭宁跟着他来了姑苏,这家里日渐一日地他说话便不算数了,大事小情,老王总找周昭宁问。
就比如这晨钓,他是懒得提个食盒出门的,大老爷们少吃一顿饿不死,可周昭宁不会。他会吩咐老王,给自己准备什么样的吃食,在什么时间备好,妥妥帖帖。
也不知为何,周昭宁对他的口味十分清楚,每每准备的都是他爱吃的。就像今日这桂花糕饼,清甜软糯,他从不肯承认自己爱吃这样的东西,可吃了一块,又忍不住再去抓第二块。
封离不是没怀疑过,可日渐一日,周昭宁没有任何异动,他不曾向外传递消息,不曾引任何其他人进他家门,甚至除了睡觉时,几乎和自己寸步不离。此间种种,不仅不像个卧底奸细,反而像一个无私无求的挚友知己。
两人一路往山上去,走的是樵夫猎户开出来的小路。封离兴致勃勃,边走边念:“今日这口塘可厉害得很,是昨天和庄户聊天问来的。说是山上溪流泉水汇入而成,那里头的鱼儿肥美,鲜少人迹,是处宝地。”
周昭宁点头,捧着他说:“那今日不比数量,就比谁钓的鱼最甘甜。”
“好!”
封离笑了,周昭宁便也笑,他没说这方圆的水塘河沟他早就打听清楚了,这山里的野塘也早就知道,是他让王管家往里头放了鱼养着,准备着让封离好野钓的。不然一口山泉溪流汇聚的野塘,去哪里生出鱼苗来。
两人在山里钓了一上午,直到封离觉得自己钓到了肉质最鲜美,目测最甘甜的鱼,这才收杆回去。回去的路上周昭宁看似随意地扯了一把野菜,封离凑过去看,好奇地问他是什么。
“秘密。”
“嘁,故弄玄虚,不说算了……”话是这么说,封离的鼻翼却悄悄煽动,明显是努力在闻那野菜的味道。周昭宁这人,从不无的放矢,他绝对不是随手扯来好玩的,必有用处。可这野菜的味道冲鼻得很,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闻着跟药似的。
很快,两人回到庄子上,他便知道这东西是做什么用的了。
两人将鱼拿去厨房,封离说是怕周昭宁弄鬼,亲眼看着厨子杀鱼下锅。三斤多的青鱼,刮鳞去鳃去内脏,划上几下花刀,滚烫的猪油下锅,煎到两面焦黄,再放山泉水焖煮,直煮到鱼汤奶白醇厚如牛乳,撒上辣子蒜头葱花,便可出锅。
两口锅同时在煮两人钓的鱼,就在周昭宁的鱼也要出锅时,他让厨子将他洗好的那把野菜叶子也放了进去。
封离本来坐在一旁闲看,这下坐不住了,直接凑到了锅前。一把翠绿的叶子,在那滚汤里一烫,香味瞬间蹿了出来。那香味封离不知道怎么形容,又冲又香,初闻不适,可闻了第一下又想再闻。
两碗鱼从厨房端出来,封离堂堂侯爷也不讲究,就在厨房院子里的石桌上开吃。他和周昭宁一人一双碗筷,还把府里厨子、管家等叫过来评判,大家围着那小小石桌,一人一小块鱼肉、一勺鱼汤,品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