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地做自己……”她在口中默念,她既激动,又有些不安。
究竟什么才是自己?我又究竟是谁?
到了东阁,云意早已备好午膳,见程绪宁用饭时颇有些心不在焉,她有些奇怪:“宁宁为何有些恍惚,是今日上课太难了吗?”
程绪宁若有所感,她抬起头问:“云意姐姐,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见。”
云意见女孩呆呆的,不由好笑,只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快吃饭吧。”
***
景宸回到南阁的住处,心里有些发懵。
他本以为今日只是第一课,并不会教什么艰深的道理。
他没想到,长者只是寥寥几句,便叫他如受当头一棒。
正午的阳光之下,他坐在石阶上扪心自问:在今日之前,是否,自己早已误入歧途却浑然不知?
他不由想到:自己过去总抨击那些朝官玩弄权谋,罔顾民生,可他自己呢?他自己又是真心为了天下吗?
他从未问过自己:自己是否也与那些朝官一样,成了权力的奴隶却一无所知。
他过去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一定会比那些政敌更强!等自己羽翼丰满之日,便是他们俯首称臣之时!终有一日,他将辅佐胞兄,登上王位……成为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
那里本就该是他的位置。
他此时方才明白过来,也许,他并不是为了天下。“为了天下”不过是托辞,他想变强,只是为了他自己。
是为了自己不要再和哥哥受到莫须有的迫害,是为了自己不用像丧家之犬那般在洞中苟且偷生,是为了自己不必在被欺辱至此之后,都还在那儿仔细盘算,敢不敢、该不该、能不能回去。
想要变强,曾经只是他想用来自保的手段,却不知从何时起,渐渐取代了他原本的目的。
秋日微风阵阵,太阳像是还未打定主意是否要隐进云层。
景宸坐在石阶上,他以前总是觉得,他生来就是如此,生来就是天岳老七,在天生二字面前,很多事情是没办法改变的。那些朝官手段脏,他的三哥五哥手段更脏,但在他的认知中,这个地方就是这样,想要赢就是要遵守定好的规则。
他并没有在抨击谁更肮脏,他只是想在这堆脏里面,成为笑到最后的那一个。
他和胞兄这些年来相依为命,他太懂深宫之中的权力倾轧,能多么轻易地让人丧失理智、改变初心。
他却一直忘了问自己:“那我呢?我到底真的只是为了生存,还是,其实我也和他们一样,也为了权力本身?”
在今日之前,他总觉得程绪宁虽说天真可爱,却极其懵懂无知,像她这样的人,在天岳皇宫怕是活不过半日。
在今日之后,他却对她的聪慧通透刮目相看,他甚至想,要是自己能像她这般心无一物,是否反而能轻松些?
若他能剪下所有挂碍,就只当自己是一个无兄无母,被老师收留的小儿,是不是……他其实也可以过上另一种人生?
他突然想到刚出山洞之时,在山上所看到的风景。
站在天地之间,他忘却了此前的屈辱、忘却了深宫的禁锢,世界如此安静,他心中没有任何念头。
胞兄!
景宸突然回过神来,想起了还在天岳深宫中的兄弟,他赶紧甩了甩头,将那些思绪赶走。
他不住提醒自己:我的哥哥仍在水深火热之中,而我只是才上了第一堂课。
这不是现在的他该想的事。
“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究竟想过怎样的人生?”
他忍不住,在心里对自己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