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辰墟国已有半月,此地民风迥异,路上随处可见能人异士,更有不同种族的人群划分片区,离散而居。
这里像是一个大熔炉。
在辰墟,没人管你是从何而来,又将要到哪儿去,没人在乎你到底是方术师、咒师、纵横家,又或者,只是个行路的商人。
放眼天下,恐怕没有比这里更自由的地方……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景宸有些担忧程绪宁的病情,毕竟二人前不久还相依为命,但此刻,他却有更重要的事要考虑。
自求得杨一闲收留,二人便在栈道处坐上了通往辰墟的马车,十几日路程后,终于到了辰墟国。
杨一闲领他们到一闲庄,景宸不久后就急急病了,算起来,他竟是再没见过老师。
他并不需要适应便马上习惯了一闲庄的新生活。
养病期间他无事可干,脑子却不打算停,思来想去,他又开始考虑起哥哥的处境。
景宸扪心问自己,是回去,还是不回去?若是现在回去,自己又能做什么?
太子之位是最好的金锁衣,虽说穿上之后将从此成为一个活靶子,承受四面八方的暗箭来袭。
既然当了太子,这就是必须承担的代价,但这并不意味着太子最终就能坐上那个位置。
不过,太子的命是总是可以保全的,不至于沦落到景宸这般田地。
父皇不会管皇子流血,只要下手的人别做得太难看,但是,父皇绝不会允许太子惨死。
其实,倒不是因为他多爱重太子,而是因为在他眼中,太子是皇权的衍生品,今日谁敢动太子,明日,谁知道他会不会敢去动太子他老子?
所有不愿分权的皇帝都会这样想,没有皇帝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景宸缓步停留在小书房前,他调转方向,在一旁石林小道坐下。
天岳皇帝……父皇,他其实并不在乎党争,党争是制衡各派势力最趁手的武器;他并不在乎皇子争权,只要他们还忠君、忠于他们共同的父亲。
他甚至不怕子嗣流血,反正他有的是儿子可继承皇位。
他唯独忌惮有人试图分走他的权力,这才是他真正的大忌。
景宸抬起头望着天空,万里无云的晴空无暇顾及他的愁绪。大病初愈之后,他的脸色一直苍白。
他思考着,也终于下定了决心——不回天岳。
除去那老邢头与张大二人,没人知道他还活着。于他们而言,拿了权贵的钱事情没办干净,不仅如此,还让他跑了,这简直是行走江湖的大忌。
这两个匪徒惟恐别人发现,根本不敢大肆追查。
只要自己一日不回天岳,买凶的幕后黑手就不会知晓实情,那样的话,在他回去之前,他没死的事情便永远不会败露。
就让他们误以为他逃出去了,但摔死在山崖,或在树林被野兽吃了罢。只要一日找不到景宸,他们一定会不停地编造借口,再劝说自己相信。
懦弱之人不都这样吗,他们最爱做的,就是心存侥幸。
就算回了天岳,景宸连究竟是谁害了他都说不上来,难不成所有嫌疑人都指认一遍吗?没有人证物证,父皇会管吗?
况且,那么多权臣、外戚、藩王、宦官,层层叠叠的关系笼罩覆压,谁心里不明白实情,可谁又在乎实情究竟是什么!
在景宸的演算之下,他心里已经万分明白,若是自己能成功逃回天岳,不管他如何伸冤,无非只能得到父皇几句口头上的宽慰。
此举除了政敌和那帮大臣,招致他们气急败坏的反扑之外,还能获得什么?他又能帮哥哥什么?
回去,能做的非常有限,而留在这里,留在杨一闲府中……
他的目光转移到石径之外——那是老师所住居所的方向。
若他所料不错,此人绝非池中之物,如果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只要能跟着他潜心学习,将来必有办法扭转乾坤。
景宸站了起来,他目视前方,坚定了心志、下定决心不再游移。
他想:我此刻的选择一定是正确的,我不会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