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亲王穿着厚厚的高底靴,踩着积雪,慢慢走出了巍峨的宫门,迎面与镇国公沈锐骑打了个照面,沈锐骑向他遥遥一揖,略寒暄了几句,便进了宫。
康亲王宋乐康是圣上的堂兄,圣上登基后,命他掌管宗正寺。他年轻时风流纨绔,娶了王妃后反而收心养性,认真办起差事来,颇得圣上敬重。
但私下里,传言康亲王惧内,平时上青楼和同僚喝酒都是瞒着王妃。再往前几年,有人还亲眼见过王妃拿着马鞭,直冲青楼抓人的刺激场景。
远处停着一排马车,四皇子宋明川坐在马车里,看着镇国公和康亲王寒暄,眉头紧紧皱起。
入冬以来,朝堂上提得最多的就是沈淮序,说他在渭南平叛中力挽狂澜,一举拿下了叛军头目田高义,押解进京立了大功;又将渭南的税赋和赈灾款查得水落石出,江南道的官员个个人人自危,纷纷上奏弹劾永恩侯曹和光卖官鬻爵,盘剥压榨等罪名。
他那个好二哥,刚刚从渭南灰溜溜地回来,伤还没有养好,就又被父皇斥责了,此刻应该正在恼恨沈淮序吧。
哼,活该!
四皇子满脸不屑,他压根就没有将这个只知道玩弄幼雏的二哥放在眼里,按照他的计划,年前除掉二哥,那么明年大位继承人就剩他一个人了,本来计划好好的,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沈淮序来!
只不过是一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子,哪能和他平起平坐,还妄想重回宗室,心未免太高了。
父皇现在一味地宠着他,应该出于补偿的心思,那就让他再飞得高一些,到时候从上面摔下来,才会摔得更重。
他躲在车帘后面,眼神如鹰隼般看着康亲王越走越近,在即将越过他的马车时,他急忙撩开了帘子,换了一副面孔,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热情地说:“康王叔,您这是回府?”
“原来是四殿下,恕本王眼拙,竟没有认出殿下。”康亲王只顾着低头行走,脑中想着刚刚在勤政殿的奏对,冷不防看到了四殿下,连忙止住了脚。
圣上的这几位皇子,要说他最看好谁,那当属四皇子,他温和有礼,进退有度,对他们宗亲也没有什么架子。可她的王妃却不让他和四殿下走得近,说他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伪君子不伪君子的,他暂时看不出来,反正在他面前,四殿下就跟他自己的子侄一样,把他当小孩子看待。之前,他因王妃的话,对四殿下并不亲近,今日不巧遇上了。
“康王叔太客气了,我们本就是一家人,不是吗?难得遇见王叔,正巧我从伯府里带了两坛上好的梨花白,给王叔带回去尝尝。”
四殿下热切地拉住康亲王的衣袖,不由分说地命人抬了两坛酒放到了康亲王马车上。
康亲王惧内,平时不在外面喝酒,这梨花白正合他胃口。
四殿下外祖是常山伯薛酒。薛家祖上是前朝有名的富商,在圣上南征北战时,舍了半副身家助圣上登基,翻身成了常山伯。
薛家祖上靠酿酒发家,酿制的梨花白更是一绝。如今身份不同了,这梨花白每年也就酿制十几坛,名头反而越来越响。民间多有仿制的梨花白,大多没有薛家酿制的绵延醇香。
康亲王眼珠子直接黏在酒坛上,看着两个小厮将酒抬向了自己的马车,这可是外面千金难买的梨花白啊,心里无比欢喜,嘴上却道:“使不得,使不得,让殿下破费了。”
“康王叔若喝着好,我得空了再给您送去几坛,今日天晚了,就不打扰王叔了。”四殿下松开康亲王,转身欲走,又佯装不解地问:“康王叔怎么才回府?可是我父皇有什么事?”
康亲王心中全是梨花白,听他这么一问,就顺嘴答了一句:“还不是因为沈淮序,圣上正命人选府邸呢,这玉蝶还不知……”
话说到这里,他陡然清醒过来,急忙拿眼去瞧四殿下。四殿下这时却已转身,朝自己马车走去,貌似没有听到吧?
四殿下坐回马车,匆匆回了宫,直奔娴妃娘娘的琼花宫而来。
娴妃一身素雅宫装,正拿着一把剪刀裁剪一件男士里衣,听着四皇子的脚步声,手下一顿,随即又剪了起来。
“儿臣给母妃请安。”四殿下规规矩矩行了礼,原本躁动的心,随着娴妃剪刀裂帛的声响,慢慢安静了下来。
娴妃也没看他,仍旧专心致志地裁衣服,过了好一会儿,方放下剪刀,接过宫女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
睨了一眼四殿下,漫不经心道:“做什么事这么惊慌,连脚步声都那么急躁,说了多少次了,就算刀架在脖子上也要不动声色。”
“儿臣着急了,方才在宫门口碰到康亲王,说父皇正在找他商量沈淮序上玉蝶的事,还在宫外寻找府邸,有意赐给沈淮序。”四皇子急道。
“就为这个?你就慌成这样?”娴妃一改往日温和的模样,疾言厉色起来,“平时教你的稳重哪儿去了?一个私生子也值得你如临大敌?莫说他是私生子,就算他是皇子又能怎样?以前他那个不要。脸的娘我都能治得了,别说他一个毛还没长齐的……”
话未说完,眼睛扫到一旁刚刚递帕子的小宫女,正低着头,肩膀微微抖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