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且国君大殿夜间总有怪声传来,宫人们面色冷然,像是久久未能沐浴阳光的低矮树丛,简直是死气沉沉。
这样的地方,就是白天遇鬼都叫人觉得不是怪事。
几人在独山国公宫之中彻夜畅谈,除鲁玉之外,剩下两人皆在息天子勇毅军中任职,同独山国国君讲述了接下来三方势力布置规划,因燕国同息天子联手已久,两边之间的布置很有互补的默契。
“若是您同意结盟,燕国同天子所编勇毅军愿为您助阵。”
独山国国君的一撇羊角小胡翘了翘,“勇毅军?这名头很好。”
他赞赏一句,将身子靠去了身后的椅背之上,“那若是我同赵国拼杀起来,那勇毅军是否可叫我随意差遣,孤瞧着最好是能一早便放到我军里备战。”
“编入独山国,这恐怕是不行,依天子的意思,勇毅军指挥之权在燕君手中,这是天子同燕君结盟的前提。”
“那我这后来者的权利要如何保障,王畿与燕国远在天边,那赵国同我独山国可就是一抬脚的距离,若是两军交战之后你们再派兵救援,恐怕我独山国早已成了赵侯的瓮中之鳖。”
“依天子之意,是派勇毅军先头队伍到独山国驻训,再同您独山国军队对抗演练,借以打压赵侯气焰,叫他轻易不敢妄动。”
独山国君微微露出个笑意来,“何为驻训,我独山国土地广袤,天子应当早已经选定合适的场地了罢。”
鲁玉听出了国君的弦外之音,可显见身边这小将是个直心肠的,全未感受到国君语气之中的些微不满。
他道,“此事您无需操心,天子已经选定了几处水草丰沛,便于牧马之处。”
鲁玉摆出无奈的神色,这孩子还是太过心直口快。
果然,独山国军语气急转之下,“是那个窦绾选出得好地方吧?”
小将倒不明白了,这几处分明也是人家窦家的产业,独山国君在这里不忿什么,脸上便带上疑惑不满的神色。
鲁玉赶忙将话圆回来,“国君无需如此戒备,女君首先是独山国生人,其次又受赵侯奚落嫌弃,你二人敌人是共同的,她同国君便是一条路上之人。在这危急时刻,敌人之敌人尚且能成为朋友,何况女君原本就与您同处一路。”
独山国君审视了鲁玉一阵,哪怕他不是个眼光长远的,也知道鲁玉所言不假。
只是他怎么也未曾想到过,窦氏居然投了息天子门下,简直是在打他这个国君的脸。他这人将面子看得极重,窦氏先是妄图依附赵侯,如今又攀上天子,自己这个国君却不知叫他们放去了哪里,着实叫他心中膈应。
窦绾亲自寄来手书更是叫他难堪,这是以为自己在赵侯面前全无胜算,所以来施舍自己不成。
“那几处驻军之处你们画与我来瞧瞧。”
国君心中千般念头按下不表,只是叫宫人将独山国地形图展开叫几人观看。
这不是鲁玉所熟悉之事,他便退到几人身后,看着小将以棋子为记,将天子交代的几处位置一一标给国君观看。
“天子消息灵通,竟将我独山国辖下几处优良马场查了个清清楚楚。”
他抹了一把自己的小胡子,鲁玉看着他脸色不对,便又宽慰道,“国君守着偌大的土地,先将眼下的局面控制住方才是重中之重,先将风头正劲的赵侯压制住,而后再谋发展,不愁日后再将南地牢牢控在手中。”
这话独山国君自然比谁都清楚,只是由外人来说,听在耳中总不是滋味,他当着三人的面并未给出直接的答复,只叫宫人将几人带下去伺候着。
独山君迟迟不敢踏出这一步,几次下笔意欲叫那三人将自己写好得手书交给息天子,却始终下不去这第一笔,终于还是向着内侍问询,“孤身在局中看不透彻,你觉得这信写不写得?”
独山君这笑面虎的性子早已是名声在外,宫人门对政事哪里敢指手画脚,被他点到名字也只是喏喏回一句“小人不知”罢了。
大殿之中的气氛陡然安静下来,那宫人只觉细汗自颈项中滑落下来,宫帽压在头上,那样沉重,似乎要压出一道深不可测的纹路来。
独山君半抬着眼睑,忽而将那支羊毫提到了面中,进而伸出舌尖将笔尖舔顺了些,墨汁便顺着他舌尖流进了齿缝之中。他张了张墨色的唇齿,“你——来伺候孤清理。”
他随手点了方才避题不答的宫人,那人战战兢兢叫了茶水来叫独山君漱口,又摆湿了布巾,小心翼翼半垂着眼睑,不敢同国君视线相交,只用余光瞧着独山君的唇角,一点一点的擦拭着他嘴角的痕迹。
独山君有一只生了怪病的红眼,他不悦之时便会微抬起病眼这边的脸庞瞧人,如一只红着眼的野兽,在暗夜之中肆机出手。
宫人看他又抬起病眼,吓得咽了一下口水,那视线恰好同独山君相交,惊得他全身寒毛直竖。
不久之后,大殿之外只听到一声凄厉的尖叫,那声音惨烈,在殿阁上空久久回荡,宫人们越发垂下头来,人人皆是一副麻木冰冷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