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你自己能说了算的。”郁绍焱神情凝重了几分,不赞同道:“就算近两年没有发作,也不代表就不存在隐患。还是要定期去看看,哪怕只同你宋叔叔倾诉一下,缓解缓解压力也是好的。”
他这般苦口婆心,郁持也不好坚持,便点头应下。
郁绍焱看出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厌倦与自嘲情绪,踌躇着又道:“你母亲……别太埋怨她。她那时也是太痛苦太无助,精神上已经崩溃,才对你……后来你变成这样,其实她都不止一次地后悔内疚过。”
“我都明白的,爸。我也没有埋怨过她。”郁持挑着碗里的面,却再没有吃进过嘴里。
他抬头,脸上的笑容比任何时候都温情无害:“我知道,她是爱我的。”
这一晚郁持留在郁宅过夜。
算一算他也很长一段时间没回来了。自从接手华誉后他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市中心的公寓。
他的房间冼姨定时有打扫整理,一如过去那般空阔整洁,屋内的灯光也调到了最适宜睡眠的模式。
然而或许是因为白天接待亚伦时那阵手忙脚乱的意外,也或许是刚才和父亲的聊天中触及到了过往,他躺在床上脑中一片纷乱,竟是很久都没能睡着。良久他叹了口气,认命地起身吞下几枚药片,随即在暖橘色的光晕中缓缓闭眼。
滴答滴答,是墙上时钟发出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他因着药效在规律机械的声音中意识渐渐模糊。
滴答,滴答,指针的走动渐渐迟缓,凝滞,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扭曲,幻化。
滴答……滴答……凝成某种液体滴落的声音。
他仿佛溺在了一团黢黑的墨水中,睁眼闭眼都是混沌。耳边的滴答声还在持续,他已隐约意识到,那是血水在一滴滴往下淌。
自己又回到了那里。
紧接着,一股混杂着腐烂腥臊的恶臭气息铺面而来,侵袭着他的鼻尖,肺腔以及大脑。
再然后,他的嘴唇触到了一团黏腻腥臭的软烂物事,他知道那是什么,心下产生抗拒,身体也想要逃避,四肢却被束缚住了般完全动不了。
那股恶臭气息封住了他的口鼻。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他感到快要窒息。强烈的求生欲促使他产生巨大的力量,终于摆脱束缚挥手挣扎起来。
“咚”的一声,手不知碰到了什么,郁持睁开了眼,一阵急促的呼吸后,他翻身趴到床边干呕了起来。
一阵折腾后身上已是汗涔涔,他也顾不上去处理这一片狼藉,只是失魂般摔回了床上,愣愣盯着天花板上投射下来的朦胧暖光,才渐渐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然而心却并没能就此平复下来,在这温馨祥和的环境里,他内里却蓦然一股戾气上涌,促使他想要嘶吼想要破坏想要毁灭。
他甚至生出一种错觉:其实自己根本没有从那片黑暗中逃脱,他一直被困在那里,困在那堆腥臭腐烂的肉块之中,与之融为了一体。那些恶臭气息,就是自他身上散发而出。
他从未被拯救过。
——没有人会救他,也没有人会爱他。他早已死在了幼年的那间屠宰场里。
他死死盯着头顶的灯光,红着眼喘着粗气,喉头都泛起了血腥味,却又捏紧拳头自虐般压下了这股情绪,直至慢慢缓过来。之后他沉默许久,抬手遮住了双眼。
他想他或许确实需要再去看看医生了。